第30章 第 30 章(1 / 2)
“谢思安,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棠之惊骇之下,已经忘记君臣之别,喊出了谢思安的大名
“王大人, 你逾矩了。”
谢思安用力再拉开了一点弓弦, 她的手腕微微颤抖,但指向王棠之喉结的动作却愈发坚定。
“皇后娘娘是要微臣的命吗?”
谢思安倚着弓箭, 勾起笑容说:“我今日不要, 以后也会有人要。”
“您把弓箭放下来,微臣与您仔细说, 这边都是宫女宦官,他们都有眼睛。”
谢思安瞥了四周一眼,宫女和宦官都散落在远处, 偶尔有人会抬一抬眼皮, 可接着又垂下头做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做奴婢的人想要活命,便要有玲珑心窍、会装聋作哑。
她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怕什么, 大半是我的人,他们没胆子乱说话,剩下的是来监视你我的人, 我们闹的越凶,他们越有话回给自己的主人听。王大人过去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胆子小成这样了?”
王棠之僵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谢思安一点点拉紧弓弦, 谢思安盯着他的眼睛, 含着鬼魅般的笑意,一点点松开自己的中指,最后只剩食指与拇指还捏着箭尾。
箭在弦上,呼之欲出。
王棠之突然伸手,握住了箭头,谢思安没有松手,只看着锋利的箭头一点点刺破他的手心。
血点点从他的掌缝中流出,缓缓浸染他的袖口。
谢思安又一次见到了他的血,又是因为箭簇。
“你想问什么?是想问我如何知道司马轲身上的毒,还是想问我是否参与了司马轲毒害你。”
“还有你与华鹊说的母子俱亡,又是哪里知晓的?”
王棠之只手顶着她的羽箭,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挣扎。
他最后蹦出一句:“我梦到的!”
“放屁!”
这般粗俗之语和谢思安娇俏温柔的脸庞反差过大,王棠之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还梦见你在大政殿被箭射死了呢!乱箭穿心,不得好死!”
王棠之突然翻手打掉了谢思安的箭簇,拉住了她的手,一句质问还未问出,两人突然都觉得一阵眩晕袭来。
谢思安听见了上辈子死前陵寄奴和道武帝说话的声音。
陵寄奴说:“她怎么还没有死。”
道武帝说:“她一定恨透了我。”
王棠之听见了上辈子弥留时不知是哪两人在说话的声音。
一个说:“你死的不值得。”
另一个说:“公子,你要撑住。”
她和他,都倒在了地上。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
等到镇定下来,他们对视一眼,已经有宫女急忙跑过来想一探究竟。
谢思安的手腕上沾着王棠之的血迹,她抬腕时还能闻到那熟悉的血腥气,她作为冤魂时最后浑身萦绕的,就是这股血腥气。
王棠之的掌心血流不止,他呆呆看着掌心,再抬头看向谢思安。
谢思安和他一般震惊,一般怀疑,在别人扶起他看见他受伤的手时,谢思安终于冷静下来。
她嘱咐道:“去替王大人包扎。”
她心跳的飞快,几乎要破出胸膛。
而王棠之被扶走前,挣扎着又回到她面前,他想伸出手,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等我……不,冒死请娘娘等微臣一个时辰,臣包扎后就来。”
谢思安握着手腕上的血迹,点了点头。
…
王棠之本要被扶到上林苑的一处小院,那是射亭旁羽林卫驻扎休息之所。
可王棠之捏着自己的伤口,要求换个地方。
“去鹿苑,去鹿苑那处侍卫所,我有伤药放在那儿。”
扶他的宦官得到的命令是言听计从、不得违抗,因此没有反驳,扶他去了更远的鹿苑。
他走进屋内,让两个宦官全都出去,合上门后从怀中拿出一包粉末倒在烛台之上。
烛台点燃后,屡屡暗香飘出窗外,不一会儿两个宦官便贴着墙昏昏沉沉。
他按下了屋内床榻,在床架后有一条缝隙露了出来。
王棠之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还好,今日还有一件事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就好。
他举起烛台从缝隙中钻入这条甬道,凭着记忆一点点小跑着向前,越小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处玉质隔板下。
他轻轻一推,又是一道缝隙,他不顾伤口的疼痛撑着跳了出去。
跳出去后,是一所药屋,里面正在配药的人吓得跳了起来。
“华裳你怕什么,是我。”
被吓得跳起的人,正是华鹊的父亲,他三个月前突然一夜白头,如今总是戴着兜帽拍被人瞧见。
“公子,您不该知道这条密道,您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
王棠之走到他的药柜前,打开金疮药所在的抽屉,掏出一瓶金疮药全都倒在了自己手心中。
“这条道我原该在道武四年时知晓,那时高潇潇派人在上林苑暗杀,我受伤后你靠着这条密道去上林苑把我救了回来。你那时才告诉我,王谢两家在紫微宫和上林苑都修过暗道,父亲怕我纨绔拿这密道生事,只告诉你在危急时刻使用。”
华裳的脸先是和发色一样惨白,而后跪在了王棠之脚边哭道:“公子,您是遭了什么事,老奴是怎么把您救回来的。”
“你真的不知道?”
“老奴和您说过,招魂术,只会一夜白头,施法者却不知自己何时施法施于何人。可我知道,我若是施法,一定是帮您。”
“华鹊呢?你就不会帮你儿子。”
华裳坚定地摇摇头,“他是他,我给他一命,不会给他第二次。”
王棠之找了布条给自己包扎,他看着华裳心头被各种想法填塞。
华裳是父亲王禀生前最信任的人,集谋士郎中于一身,父亲死后,琅琊王氏宗族看不上王棠之,许多王禀的幕僚都转投其他的王氏宗亲,唯有华裳坚定地追随他。
可王棠之前世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华裳对他有保留,若说忠,他的忠都是给他父亲王禀的。
华裳和华鹊父子出身西南巫医,这个族群古怪又神秘,蜗居在西南腹地深处很少与外界联络,连王棠之都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和华裳搭在一处的。
“那你给我一命干什么?”
华裳额上全是汗,他嗫嚅着说:“这是我欠王禀大人的,我答应过他护好您。”
“好,那我再问你,招魂术究竟如何施法,如何招魂,我清楚记得死前的事,正常吗?”
华裳道:“您当时没有死,招魂术极为凶险,它是取他人亡魂渡将亡之息。”
王棠之看了眼天色,重又打开隔板,跳了回去,他叫华裳下来。
“下来说,我时间紧迫。”
华裳跟随他入了地道,地道里漆黑,发着阵阵腥臭,只有手中的烛台照亮寸尺之地。
“什么叫他人亡魂?”
“世上总有死不瞑目的人,这些人会飘在我们也不知道的角落里等待,招魂术就是为濒死之人续命。凶险之处在于,施法者只是隐约猜测附近有亡魂能供施法,若是施法者料错亡魂所在,那么功亏一篑,濒死之人照死不误。”
王棠之承认,自己一时间根本没有理解,他皱着眉说:“这些鬼神之说奇奇怪怪,父亲怎么会这么信你。”
“王禀老大人自然是有所经历才会信我。”
华裳拉着王棠之不住问;“你身子还好吗?您记得您是怎么受伤濒死的吗?”
“乱箭穿身。”
华裳跟着王棠之跑着,喘着气说:“怎么会这么可怕?”
跑到了鹿苑那扇暗门前,王棠之回首说:“更可怕的是,我可能找到度我的那个亡魂了。”
华裳闻言跌坐在地,脸色煞白。
王棠之见他反应古怪,不由问:“怎么了?不对劲吗?”
“您是遭遇多凶险的情况?我怎么会在您熟悉的地方施法?这不可能!”
“那你该在哪里?”
“乱葬岗,城外的坟头,哪里都可以,这亡魂应该离您越远越好!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您身边?”
“华裳,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奇怪!”
“当然奇怪!”华裳上前抓住王棠之,“他可安全?您要不就把这人关起来。”
“什么意思?”
华裳瘫软下来,哭笑不得地说:“我族会挑乱葬岗施法,一是那里亡魂众多,二是那里的冤魂和濒死之人关系不大。”
“这又是为什么?”
华裳苦着脸说:“那是因为,濒死之人等于是从亡魂处借了半条命回来,濒死的人会回到亡魂受害前灵魂完好无损的那刻,这就等于您欠了那人半条命。”
“然后呢……”
华裳说:“他若对您用杀招,我与华鹊的所有巫族医术都无法救您,这是您欠的,您得还。”
王棠之突然火气上涌,怒不可遏:“这叫什么事儿?倒成了我欠她了?!”
许是他的一声怒吼过响,屋外本来迷晕的宦官被惊动,他们迷蒙着睁开眼问:“王大人?王大人?”
这时有人朝鹿苑侍卫所走来,见到屋外的两位宦官,关切问:“两位公公,王大人如何了?”
王棠之听出是谢思安身边那个叫祁阳的丫头在问话,他赶紧让华裳先回去再把暗道门关上,把鹿苑侍卫所内的药箱翻开弄乱,然后高声说:“已好了,让皇后娘娘久等。”
王棠之捧着自己包好的手打开屋门,请祁阳带路回射亭。
上林苑的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到处透着生的蓬勃与希望,可王棠之却是满心满意的气愤和不满。
射亭里,谢思安还在不停尝试射箭,她力气弱、手腕使不上劲,每一次开弓几乎等同于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