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救了臣弟一命(1 / 2)
已是酉时,深冬天色比不得盛夏,此时天色晦暗,铅云矮低,远远瞧着几乎压在朱墙黄瓦上。
飞雪扑簌,给连绵起伏威严的殿宇盖了一层又一层,平日里金碧辉煌的皇宫此时变得更加不近人情的冷漠,宫道上来往宫人均低着头匆匆而过,面上都无半点表情。
肃杀萧寂的一片茫白中,巍峨耸立的殿宇屋脊犹如一条潜伏其中的金色粗龙,将锋利的爪牙尽数藏起来,一旦有人做出挑战它的威严的事情就会亮出来将人一击弊命。
林尧走在这宫道上一点差错都不敢犯,心中给自己上了一道又一道的警告。原想着进宫面圣这等事和自己搭不上边,可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带了林尧进宫。
为此,胡嬷嬷还特地给林尧寻了些绫罗绸缎穿戴,生怕林尧一身旧衣落了王府的脸面,将宫里的忌讳和规矩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
如今翟西正坐在步撵上,雪花飒飒,落在他的灰裘绒帽上,不过刚粘上就化得不见踪影,反而他墨色的眼罩上积了一小丘的雪。
右眼下有一层明显的淡青色,薄色唇瓣轻抿,因着寒风袭人,脸上养出的血色消失殆尽,让人一眼看去心里顿生叹息——这样一个俊郎面容的五尺男儿却因病魔缠身日日虚弱于床榻间不得行使抱负。
可他矜贵冷清的气质叫人不敢就那么当面冷瞧了他。
林尧脚上踏的是雪狐银靴暖和的很,这是她活了两世头一回穿戴上这么好的物件,虽然面上依旧蜡黄双手上满是粗茧可从远处看着也是一个身形柔软的稚花。
然而,雾气氤氲间迎面碰上同样乘坐步撵的中年男子,戴着蝙蝠字绣十字结顶帽,身着蓝缎勾丝行袍,在看到翟西时,不耐的脸上顿生玩味。
伸手摆停了步撵,假意问候到:“十六弟这是回京了。”
翟西状似无力的掀了掀眼皮,攥紧的拳头放在唇边咳喘几下,虚弱答:“原是五哥,多年未见,弟弟竟未曾认出五哥来,还望五哥见谅。”
翟镇煞有其事的点头,随即嘴角暗浮轻蔑,“想当初陛下给十六弟赐号封地的时候,十六弟也不过……”他思索,随手指向林尧,“也不过就和那丫头这般高吧,哎,浮云一晃都这么些年了,想来这辈子都过的差不多了。”
翟镇语气遗憾,至少听在林尧耳朵里满是对逝去岁月的慨然。
“——本王封地在南平福地,得陛下圣恩可在京城与陛下共享兄弟情义,十六弟则去了西北荒地,福泽猎民辛苦万分。”他语峰陡转,在说某些字眼时格外用力,别有深意。
先皇一共有七个儿子九个女儿,如今圣上排行第二,翟镇排行第五,翟西排行老幺。
先皇极其重血脉亲情,尤为见不得自己儿子之间为了权利勾心斗角。但老皇帝的心也是偏的紧,一心倒向小儿子,造成其他皇子不公当得待遇,这也是翟镇和那人一直记在骨髓的恨意。
而今,定局早已定下,纵使老头极为宠爱又如何?还不是让二哥夺去了皇位?翟镇越看便越发得意,止不住的想要将眼前这个病痨子捏个粉碎。
翟镇:“多年未见,十六弟你这身子还是依旧虚弱不堪啊,像是当年去西北又添了一伤吧——”
翟西沉默不言,沉黑的眸子微闪,抬眼和他对视,不疾不徐道:“多年未见,五哥还是老样子,眼下宴席就快来了,现在出宫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吗?若是不重要,五哥还是别去了好,等会儿子圣上不悦了那可不好了。”
他神色坦然,病气中一脸的恳切,看着活脱一个因身子不济能熬一日过一日的贵家公子。
翟镇却因为他这段话脸色不霁,前日兵部侍郎鱼青因贪污受贿被皇上查处,本和翟镇无关,可那不长眼的家伙竟然为了保命把他拉下了水。
他今日一大早就被召进宫,皇上圣怒。叫他在殿前足足跪了一日,养心殿外来往宫人和大臣都看到了他堂堂一介王爷如此狼狈情态,皇上甚至连今晚除夕宴都不让他参与,让他如何咽的下去这口气!
翟镇怒目瞪眼,沉沉恨道:“十六弟不必劳心,皇上对本王是着实器重,今夜这样的筵席早已参加了不知多少次,而相反十六弟自从父皇仙去后再未出席过这般大场面到时可莫要胆怯出错丢了我等兄弟颜面可好。”
切齿的话音还没落下翟镇便挥手步撵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翟西待他擦肩而过时,说了句:“臣弟记下了。”
林尧听这两人说话,听的糊里糊涂的,只约摸猜得出这润阳王和自家爷之间暗.潮.涌.动,但其中龃龉曲折她不敢随意揣测。
筵席摆在了大殿上,除夕年夜通常都是皇帝和后宫嫔妃及其子嗣兄弟间的聚宴,但今夜来了不少朝中重臣,翟西到时座上已无虚席。
灯火通明处,一守门太监扬着尖细的鸭嗓:“安南王到——”
这一声“安南王到”惊愕了在场的众人,手中的酒杯就此停滞,脸上挂着的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僵硬和复杂的脸色。
安南王,有多久没听到安南王这下称号了呢?一些在朝为官几十年的老臣陷入了思考。
安南王,面上听着是安定一方南土之王,可实际上是在西北荒原上被禁锢了十五年的“幽俘”,多讽刺的称呼。
王爷,京城之内有多少人拿他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