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山上雨(1 / 2)
今晚的月色很美。
岩许缓缓地走在空荡的小路上,享受地眯起眼。
就像是在水中行走一样,这样纯净的月光,就如同神的恩赐一般。
“愿为山上雨,有幸得逢君。”岩许随意停在一个路口,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谁一样,似乎在自言自语,“这是东洲诗集里被誉为最美的一句,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背后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抖了抖,岩许头都没回,月下有暗红色的残影一晃而过,同时,一个竹篓被甩在他的面前。
一条白蛇慌不择路地从竹篓里爬出来,正想溜走时,岩许冷笑一声,直接踩住它的尾巴。
“嘶——小许你做什么?”白蛇疼得直抽抽,居然口吐人言,“放开我!谁要跟你讨论诗词歌赋这种东西!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岩许俯身捏住它的七寸,把它拎了起来,森然说道:“几百年没见,白蚀你真是长本事了,为了区区一个情字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幅要死不死的样子,这么能耐怎么还没被炖成蛇羹呢?”
白蛇:“你这种不懂爱的家伙当然不会理解我了!快放我下来!”
哦,我不懂爱。
岩许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白蛇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它躺在那里扭动了几下,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说吧。”岩许居高临下看着它,“知错没?”
“和喜欢的姑娘两情相悦有什么错?”
“……两情相悦?”岩许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她要是真喜欢你,会把你封印成这个鬼样子?”
白蛇成功被他堵得无言以对,垂头丧气地往竹篓里钻。
真的很没出息。
岩许冷漠地看着它藏身的竹篓,暗红色的灵力眷恋一般浮动在他的周围,然后化为藤蔓,温顺地缠绕成椅子的样子。
他坐在这把椅子上,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说:“白蚀,我问你,情之一字,值得吗?”
竹篓动了动,白蛇闷闷地答道:“小许,有些帐不能明着算,不值得就不值得吧,你就当我犯贱,但我不会怪她的。”
岩许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如果青离在场,大概会这么吐槽:这是什么操作,打自己的脸让别人无脸可打?
敢情你还知道自己犯贱啊?!
“算了,作为朋友,就帮你这一次。”
嫌弃归嫌弃,能帮还是要帮的。如雪的月光下,岩许伸出手,掌心有一枚珍珠一样的丹药。
“你知道的,我很烦什么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故事,搞得好像人人都是情爱的傀儡一样。”
他屈指一弹,珠子化为银光没入竹篓,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伏在地上低着头的男人,白色的长发覆在他□□的背部,隐约可以看到皮肤上有暗红色的符咒在流动,他的头发很长,发尾垂在腰际,再往下就是一条长长的银白蛇尾。
“所以你那点破事我就不继续问了。”岩许垂眸看他,说,“但你总得拿出点诚意不是,说吧,圣教的叛徒,究竟是五护法中的谁?”
乍然变为这幅半人半蛇的样子,还是相当的不适应的。白蚀艰难地撑起身体,抬起头看岩许,那双银色的竖瞳死死盯着眼前的故友:“你早已不是圣教的人,我还可以继续信任你吗?”
与他们相隔了半个镇子的街道上。
三个少年鬼鬼祟祟地蹲在驿馆旁的阴影里。
“那个,”其中一人小声问,“小离你为什么连蒙面的黑布都准备好了?”
“别问,问就是爱你。”青离把自家道侣半张脸蒙得严严实实,鼓励地拍拍他的肩:“好了,上吧!”你现在可是有两个奶妈的人!
棠翎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还真乖乖地准备上了。
都哄人家去送了,甜言蜜语还这么不走心。陶迟有点不忍直视,他拉住棠翎,给他塞了两枚灰扑扑的丹药。
“每颗可以让活人身上保持两刻钟的尸气,也许会有点用处。”
青离也点头说:“最多半个时辰,达到目的就立刻开溜,不要逗留。”
棠翎没有多磨蹭,吃了丹药就背好伞往镇子中间那群人那边走过去。
青离和陶迟与他隔了数丈远,各自吃了丹药小心地跟在他背后。
那些村民簇拥着中间那个女人一路吹吹打打,演奏着奇怪的乐曲,他们朝着镇子外走走停停,人群中有八个青年抬着那个满身银饰的女人,棠翎跟上去后才看到这支数百人队伍的末尾,居然是寨老。
——那中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棠翎握紧伞柄,轻巧地走在阴影里,又往队伍那边靠近了些。
与白天不同,此时的寨老浑身一点银饰都没有,唯独那袖口和衣摆处绣着的蝴蝶在明亮的月光下像碎花一样显眼,也难怪棠翎一眼就认了出来。
圣教的标志就是蓝紫阴阳蝶,这点棠翎还是知道的。
在南洲人的观念里,蓝色象征着生,红色象征死,紫色则象征着正在走向死亡。南洲有些小地方因为染色工艺问题,蓝紫色深度可能与主坛印得不太一样,但这个镇子的印染工艺未免也太差了点,白天的时候棠翎就想说了,那些蝴蝶与其说是被染成了蓝紫色,倒不如说更接近黑色。
当时忘了吐槽,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悔,光顾着听别人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了,居然没能问问陶迟这个异常之处。
棠翎心里暗道一声失算,还想再走近点去仔细看,走在队伍最末的寨老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寨老抬手,走在她前面的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随着她的手势停了下来,连那古怪的调子也不接着吹奏了。
“好孩子。”寨老脸上扯出诡异的笑,她张了张嘴,就像知道是谁在自己背后一样,说的并不是当地语言,而是中洲官话:“你终于来了。”
不远处的青离紧张地看着前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也只能按兵不动,冷静地寻找着机会。
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如果他理解的没有错的话,巫鬼这种东西除了忠于主人外应该和僵尸没有多少区别。什么没有痛觉、力大无穷,不过是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罢了,说到底只是一堆死得没法再死的尸体,勉勉强强属于物的范畴——而不是真正的鬼。
他可不想打不着鬼却能被鬼伤到,可既然大家在一个维度,那就好办多了,能用暴力强行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科学超度从我做起,通通火化岂不美哉。
眼看着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青离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棠翎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