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他（1 / 2）

“你要去哪兒？”

小鄭本來是按著演出散場的時間來的，可在印象西湖的門口已經足足等了五分鐘，卻遲遲沒有等到他的領導出來。一想到領導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別說提頭去見如春了，恐怕回去就得被五馬分屍不可，正打算進去瞧瞧，可才一邁腿兒，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他回頭一看，大吃一驚：

“師兄？你……？”

說起來，小錢和小鄭是當年在安徽師範大學時的同學，小錢比小鄭年長三歲，小鄭入學的時候正好和小錢分在一個寢室。兩個人學的都是秘書學，關係雖然一般，卻是正經八百的一師之徒，又有一段共處一室的交情，以至於後來兩個人先後被分到了他們各自的領導身邊之後，雖然各有各的職位，見了面還是師兄師弟地叫。

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更何況是親師兄弟，平時雖然只淡淡的，論起來總還是比別人多著些說不清的親近的。

“師弟也是陪你家領導來的吧？”

小錢抬頭看著天上炸開的一朵朵煙花，歎了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是啊，師兄你……”

小鄭注意到小錢不斷變換的神色，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便不再多說，只等著他開口。

他這個師兄上學的時候還是個張揚熱情的年輕人，之前因為這些吃了很多的苦，這麼多年陪在胡善來身邊，看過太多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便學成了現在這種沉默寡言的樣子。不過無論是年輕的時候，還是現在，這副惆悵歎息，滿臉憂鬱的樣子，實在是很難看到的。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是小鄭可以肯定，一定和胡領導有關。

是什麼事，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我家領導太難了。”

好像知道小鄭在等自己解釋，小錢緩緩地開口，聲音低低的，已不年輕的眉眼間好像籠著一層看不透的霧，慢慢地開始說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當然，與胡善來有關。

小錢和胡善來的緣分，要從三十一年前算起，那時候離那場大/革/命結束也就十年左右的時間，雖然明面上都說不追究了，可思想的轉向哪有那麼快呢？他因為在學校時說過一些引人誤會的話被人捕風捉影，再加上家裡底子不是很清白，明明是學校裡的優等生，卻在畢業之後被調配入藏，說是讓他去給新調去的書記當秘書。院裡的有些同學，還不陰不陽地說他這是“攀上高枝了”，以後可別忘了他們這些老同學。

那時候小錢大學剛畢業，二十二歲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而且八十年代末的大學生跟現在可不是一個概念，那時候實實在在可以算得上是天之驕子，更別說他是安師秘書學的高材生了。本想趁著年輕，去北京或者上海之類的地方一展拳腳的，可學校的安排卻如當頭一棒，把他敲得暈頭轉向。本來處得好好的，甚至已經在談婚論嫁的女友，也因為不願意跟著他入藏吃苦，又說怕耐不住異地的寂寞，選擇了與他和平分手。本來是春風得意順風順水的少年郎，一下子經歷了失戀又失意，小錢只覺得這輩子都完了。

本來想想也是，藏區那種地方他根本就不了解，又不知道那個新調去的書記是個什麼樣的人，該怎麼開展工作，對他來說完全是兩眼一抹黑，還不要說那裡的氣候條件他能不能適應呢。想到這些，小錢就有些心灰意懶，可是組織的安排他又不能不聽，只能打點了行裝，硬著頭皮子去了。

隨便吧，大不了就是死在那兒，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怕什麼？

那時候的小錢，甚至在日記裡寫下過，這樣破罐子破摔的文字。

要說也是因為小錢年少時太恃才傲物，如今這個沉默內斂，安靜本分的樣子，不能說和那段痛苦抑鬱的日子沒有關係。

直到順利地到了拉薩，小錢才知道，自己究竟錯得有多離譜。

藏區雖然發展得舉步維艱，還有“進藏一年少活兩年”的傳言，但其實也並沒有他想得那麼糟糕，至少拉薩擁有蕪湖無論如何也比不了的澄澈天空。

至少，他在這裡遇到了此生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領導。一個讓他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大公無私的人的，讓他甚至甘願為他去死的好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