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中（1 / 2）

9月1日。

今天开学。

六中。果城最好的高中。教学向来以严苛高效著称，聘请了多名高校教师。不但升学率百分之百，知名大学录取率也一直稳居全省第二。

这样的学校，自然颇受家长喜爱和推崇。可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有限的招生名额，直接决定了六中变态的录取方式。

是的，变态。

提前批招生，前六个班完全不考虑中考成绩，只凭自家试卷挑选好苗子。

两轮笔试，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技，每门仅限时半小时。

一轮面试，刁钻、冷门。某考生头悬梁锥刺股，还未因通过笔试而欣喜，便遭一个瘦个子老师提问：“你知道世界排名第二十二的高峰是什么吗？”

“不知道。”

“谁会去记这个啊。”

“我知道世界第一高峰行不行？”

“很遗憾。”老师依旧面露微笑，却已经在表格上画了一个叉，“其实大多数人和你一样，只会记住第一，而不愿意去记之后的第二、第三甚至第二十二名。而在我这里，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已经是第二十二名以后的同学了，但你没有抓住成为第二十二名的机会。”

于是这一年，“玛舍布鲁木峰”这个名字几乎传遍了果城。而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被拦在了这所重点高中的门外。

不过，那些前后脚挤着进入这扇大门的人，也不一定能走向他们和父母所期盼的未来。

单车、汽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拖着行李箱的人纷纷从身边走过。有的家长一边扯着嗓子打电话，一边背着被子往寝室走；有的学生盯着学校的平面图看了半天，连东南西北都没有分清楚。穿着校服的高年级男女三五成群地经过，比初来的新生更多几分自在，自顾自低头啃饼的，热心肠愿意指路的，急匆匆赶往教室的，万般模样。

贴有姓名班级的公告板前早早就围满了报道者，吵闹声混杂着嬉笑声，哀嚎声连带着不满声，一时成为整个学校最热闹的地方。

宋安溪费力地挤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像被夹在重重的大山间难以呼吸，冒出了汗。在眼尖地看到自己的名字后，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多瞄，便粗喘着气又被人群挤了出来。

她想起昨晚刚看的《动物世界》，干旱使得非洲草原的湖泊干枯，动物们为获得水源互相争斗，一条鱼被白头鹳吞入腹中。

已过立秋，天气渐凉。宽阔的柏油路旁满是樟树，挺拔、粗壮。枝杈如迷宫般错综复杂地相交，将透过缝隙的阳光分割成了无数七彩的碎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却洒下了一样柔和的斑驳。

逐渐泛黄的树叶适中而细长，有一片慢悠悠地晃到了宋安溪的肩上。她拿下来后仔细地看了看，颜色是本该绽放在枝头的鲜明的绿，脉络如掌心纹路一样清晰，落下得不是时候啊。她摸了摸它，打算把它做成书签，风却将它从掌心吹走。

同一时间，视线模糊，脑子晕眩。宋安溪如同那片落叶，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倒去。

“怎么回事！”耳边围绕着女生的尖叫和嗡嗡的议论声，但宋安溪根本听不清，她唯一记得的是那个在下一秒将她抱住的温暖的怀抱。

还有一抹陌生的黑。

宋安溪醒来时是躺在床上。雪白的墙壁，浓重的消毒水味。房间不大，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剩下的是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她看了一眼，英文占大多数，勉强能认出几个词来。

医用。酒精。药。

不像医院。

应该是六中的医务室。

猜测间，遮挡的白帘子突然被人拉开。宋安溪吓了一跳，扯动了正在输液的手，险些跌下床去。好在有一双白皙的手，及时地扶住了她，并帮她稳住了吊瓶的架子。“你没事吧？”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心。

宋安溪抬头看去。来人却不是想象中的白褂校医，而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生。过肩的乌发，白皙的皮肤。蓝白色的印字薄款卫衣罩着直挺纤细的身子，下搭一条黑色的束口运动裤和极简式运动鞋。凑近她的杏仁眼眉毛微眨，一片澄澈。

很好看的女生。

宋安溪张了张口，却因嗓子涩得很，吐不出一个字来。

“喏，喝水。”女生见状，递过来一个杯子。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指尖，刚刚好。“低血糖，你输了液就可以走了。”她“咯嘣”一声咬碎口中的棒棒糖，用舌头舔了舔上端的虎牙，满眼是笑，“今天是不是没吃早饭啊？”

早饭。

宋安溪目光微动，抿了抿嘴。

在看到宋母之前，宋安溪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好。现在起床，五分钟刷牙洗脸，十分钟吃早饭，走到离家几百米的车站时刚好能赶上去六中的公交车，八点就能到。可是意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背影后，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宋母恰好在此时转头，眉头微皱：“怎么起得这么晚？”

“我……”

还没等宋安溪给出理由，宋母已经不耐烦地起身，边往门口走边说道：“我去买早饭，你今天开学，我送你过去。”

送她去学校？刚睡醒的宋安溪还有些懵。

宋母瞧见她那迷糊的样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语气还是比平时缓和了一些：“你想吃什么？”

“粥就可以了。”宋安溪挑了个最简单的早饭。南瓜粥，红豆粥，小米粥……楼下的早餐铺里应有尽有。

“嗯。”宋母应了一声，将门关上。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清晨所有的热闹都被隔绝在外，和升腾的热气一起糊了关着的玻璃窗。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淡淡的光漏在那上面，偶尔和树枝一同随风摇晃。

宋安溪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什么都没有干。

然后。

宋母一直没有回来。

八点，定了的闹钟响起，手机开始疯狂振动。宋安溪随手划了关闭，开始给宋母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