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谢了君在瞬息间想了许多事情。
箫之玄天资不凡,从小被当作掌门继承人培养,性格温文尔雅,谈吐举止皆是不俗,常年被众星捧月,却仍坚守本心,不骄不躁,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也是不失赤子之心的剑修。他对青元感情深厚,接下前任掌门的衣钵后,必会用心治理宗门,培养宗门弟子,以他金丹巅峰的修为,虽然治理门派困难重重,但想在疮痍满目的修真界中立足肯定不在话下,怎么会携带宗门典籍投靠大衍仙朝?或者说,有他守着青元山,青元全体弟子怎么可能会归顺大衍仙朝?
他们在太虚山上忙活的时候,虽然忘乎所以,但没有到闭目塞听的地步,多多少少能知道一些外界的讯息,比如某某掌门带着全体弟子奔向了大衍仙朝,比如某某深藏不露的大能禁不住诱惑,屁颠屁颠地向仙朝示好,并在朝廷里谋得一官半职。青元归顺的这条消息在外人看来正常得宛如家常便饭,对他们而言就太不对劲了。一来,他们深信箫子玄的人品;二来,这条消息并没有提到箫子玄这个青元现任掌门。
关山月在山下听到消息,自然会心存怀疑,顺便打听箫子玄的情况。然而被她询问的人要么唉声叹气地摇头,要么就是高深莫测地不言不语。
箫子玄是名奇才,只是不像席云亭那般惊世骇俗。他加冠不久便成金丹,故名声鹊起、受人瞩目,后来承师命闯入妖境,轻而易举地揪出妖龙,将它砍成了稀巴烂,因此在修真界中掀起一片惊澜,过了多年在仙门大比上大显身手,夺得第二的宝座。他在众人眼里是惊世之才,是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又有丰功伟绩在身,是响当当的存在。如今既然青元归顺的讯息传遍修真界,那么怎么会打听不到箫子玄的消息?
关山月有心查证,奈何无从下手,便只能带着这条“语焉不详”的消息匆匆回山。
谢了君看着那团土包,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好像有一头庞然恶兽独占他心头重要的一隅,肆意妄为地咆哮。
箫子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双腿一麻,跪在地上,继而用双手深深地没入土包中。
泥土松软,却牢牢包裹住少年稚嫩的双手,像是阴险狡诈的妖魔鬼怪抓住了软弱无力的猎物。
谢了君上前几步,默然地看着他刨起土来。
箫子晖奋力地刨土,好像和小土包有仇一般,他身躯微颤,眼眶通红,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低弱的呜咽。
约莫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停下了,呆怔地看向某块区域,双眼里毫无光彩,恍若被抽走了魂魄,自此迈入了行尸走肉的行列。
谢了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几根暴露在泥土外的手指。
手指细长粗糙,伤痕累累,还沾了不少沙尘。
附近没有别人,箫子晖的玉佩依旧白光闪烁。土包下面埋着谁,两人心知肚明。
“师叔……”箫子晖颓废地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轻声呢喃道:“我不敢挖了。”
他知道被埋的人是谁,但不敢亲眼见证,故而没有挖下去的勇气。箫子晖想过兄长的玉佩被人拿走的可能性,但他很快就否定掉了。他虽年少稚嫩,不谙多少世事,却比李舒云、董绍那几个小崽子少几分天真,而且对兄长的品性习惯深信不疑。箫子玄不会投奔大衍仙朝,亦不会丢下重要的平安玉。
箫子晖完完全全失去了期待。
谢了君蹲下身,一言不发地接下刨土的重任。
箫子晖抬起头,泪流满面,他见到小师叔的“壮举”,凭空生出了点勇气,悍不畏死般地继续刨土。等到看到那人的真面目时,他克制不住地痛哭出声,死死地抱住那具僵硬冰冷的尸体。
箫子玄死了,他声息全无,被箫子晖抱在怀里,脖间的玉佩还在闪闪发光,和箫子晖的玉佩磕碰在一起。
箫子晖哭得嗓子干哑,细瘦的双臂箍着箫子玄不放。
谢了君沉默地直起身子,退到一旁,任箫子晖好好发泄一下悲痛的情绪。
待箫子晖停住哭泣,放下手中的尸体时,已经是天亮时分。天染浅蓝,旭日东升,晨辉浓墨重彩地洒下大地。
谢了君回到箫子晖的身边,还没出声,就被箫子玄胸口处的致命伤吸引住了目光。
他眼神一凛,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探向那处致命伤。
一经接触,他就感受到一股微末的真气。
那股真气虽微弱,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在伤口里肆虐,不肯偃旗息鼓。
谢了君头皮发麻,表情凝重地移开了手。
箫子晖漠然地瞧在眼里,仿佛对自家小师叔的异样见怪不怪。他淡淡地说:“该……下葬了。”
两人商议了一番,将箫子玄葬在埋葬着历代掌门的剑冢中。箫子玄毕竟是青元山的掌门,理应葬在青元山上。
等出了山门,已是日上三竿,太阳大喇喇地悬于长空,抛洒耀眼的金光。
两名少年不觉得暖和,他们背影萧条,安安静静地走到山脚下。
就在谢了君牵回骏马,打算翻身上马的时候,箫子晖低下头,右手攥着缰绳,一字一顿地问道:“师兄,你知道凶手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