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竹马（1 / 2）

步芷沅六岁的时候，曾随母亲在吴郡生活过几年，后来孙策带军进攻吴、会等地，她们便又开始了避乱的日子。

与陆议的相识，便是家在吴郡的时候。

彼时太守陆康仍在世，与步芷沅过世的父亲曾亦师亦友，因此对步家母女多有关照，族里的陆议、陆绩也时常在一起玩耍。

陆家少年多才名。比如陆绩，六岁时随父亲陆康去九江谒见袁术，便流传出“怀橘陆郎”的佳话；比如陆议，自陆康死后，仅十三岁就拉着小自己六岁的从父陆绩纲纪门户，为时人称赞。

陆议大步芷沅三岁，又见她身体娇弱，总是格外照顾她。她每次喝药都会把脸哭丧得皱皱的，陆议就会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其中有一次，就是拿谜语将她喝的四味药材串成一首打油诗来转移她的注意。

再次相遇后，昔年两小无猜的感情在两人内心漫漶开来，无需多言，也知晓彼此都一直记得那些如美酒般愈发香醇的往事。

“近些年，你过得可好？”

两人自上元节后，便立刻约了时间再会。但在临江小榭见了面后，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不约而同问对方过得如何，然后一愣，像两个孩子一般相视而笑。

“这些年我还是在帮着公纪（陆绩）支撑陆氏一族门户，不过，他虽然年纪小，但聪明过人，远在我之上。”陆议依旧十分谦逊，说是协助，但他一定付出了最多的心血，只是不愿意居功。对于当年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来说，要支撑起一个姓氏，谈何容易。

“小时候在一起玩耍时，公纪就表现得像个大人，给自己规定的休息时间一到，就说要回屋读书了，还经常对我说，’时局纷乱如此，女子也应该多读书’，现在回想起来仍不敢相信，公纪小我三岁，却能说出这样惊人的话来教导我。”步芷沅回想起陆绩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

“你呢？”陆议放下手中的茶杯，将温和的目光尽数落在她的身上，“当年伯母说会带你去寿春，为何现在却在吴郡？”

“说来话长……”

“没事，我听你说。”

陆议露出十足耐心的模样，春水般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化开涟漪。步芷沅顿时被熟悉的自在感包围——即使七年未见，他们依然没有任何隔阂，能够对彼此说出经年的遭遇。

她缓缓道出这些年从吴郡搬走后，先是去了寿春，在袁术的乱治下饥荒连年，又随母亲去皖城避难，得乔公收留，并结识了二乔姐妹花，与步骘先生相认，等等。她又说起了孙策和大乔的接连离世，只觉得喉头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阿沅，如今这些都过去了。既然又回到吴郡，我便可以继续照顾你了。”陆议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脱口而出。

血河、生死、枯骨、饿殍、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他无法想象仅仅分别七年，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身上发生了如此多的的变故。

再去看她，这些困苦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没有变得颓丧或是厌世，依旧笑容无暇，甚至更加超逸秀绝。

在陆议的注视下，步芷沅第一次有了面对男子时的羞怯心情，慢慢低下了头。

对于一个从小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的女孩而言，没有什么比安全感更重要。

所以当她听到陆议这样说时，心中万千感动最终化为莫名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