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墙（1 / 2）

建安四年，在步芷沅的印象中大概只剩下四个字。

流离失所。

这一年，曾僭号称帝的袁术接连遭到孙策、吕布、曹操三方的叛盟与打击，江东局势愈发扰攘。为了躲避战乱，母亲带她南渡长江，一路辗转流离。

还记得来到皖城的那日，凄凄然的雁声寥寥落入耳中，她循声望向天空，忽然发现夏日已尽，秋风渐起。

而今，时间飞逝，转眼树枝凋敝，满地枯黄，似乎在昭示着又一个严冬将近。

“阿沅，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发愣呢？别站在风口里，一会该着凉了。”

步芷沅回头，只见身着绿裳的女子正站在门口招呼她进屋，倾城的容颜写满担忧。她答应了一声后，从地上捡起一片刚落下不久的黄叶，抖抖上面的灰尘后包在绣花帕子里，准备带回去做成书签。

本质上来说，她和落叶同病相怜——一样的飘零，一样的无依无靠。

四岁丧父，家道中落，母亲辛苦将她带大，却又逢袁术在寿春称帝，成日荒淫无度，引得江东一带饥荒频频，战乱不止。可想而知，近些年来她与母亲过得有多么窘迫。

所幸，父亲的昔年同窗乔玄修书一封，得知她们母女二人的处境后雪中送炭，将她们接来皖城避难，两个月以来，日子尚且安稳。

这段日子对于步芷沅来说就像是乱世中不该拥有的美梦，让她短暂忘却了飘零的感觉。然而就在刚才，梦醒了。

袁术末路穷途，原本打算去投奔袁绍的儿子袁谭，却被小沛的刘备拦截下来，不得不折返寿春，路上感慨自己日薄西山，竟呕血而死。庐江太守刘勋收留了袁术的三万部曲，包括袁术的从弟袁胤和儿子袁耀。刘勋最忌惮近来炙手可热的“小霸王”孙策，决计以长江为天险，将郡治从舒城转移到皖城。她去问安时，恰巧在门外听到乔夫人与母亲在屋里一同啜泣，说孙策大军攻破皖城不过是早晚的事。

皖城，也要陷落了......

战争，最终还是紧追不放，再次来到她的身边。

她有些麻木地回到姑娘们同住的闺房里，只见刚才嘱咐她莫要着凉的大乔正在倒热茶给她驱寒，低垂的眉眼煞是温柔，而小乔在茶几的另一侧边吃桂花糕边翻看书册，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专注的脸庞愈发娇嫩。

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寻常，却又是以后再难复得的珍贵。

她清了清嗓子，却依然觉得如鲠在喉。

“大乔姐姐，小乔姐姐，皖城，危险了……”

步芷沅一定想不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孙策、周瑜一行人，此刻正在反复商议着攻打江夏的事宜，看不见的命运之线悄然牵着一切向前飞驰。

江夏黄祖于孙策而言有杀父之仇，天下人尽皆知。孙策意欲直取江夏，一秒钟也不想耽搁，而周瑜却极力劝孙策先拿下皖城，不要急于一时。

“将军取黄祖项上人头指日可待，只是刘勋其人不得不防。前些日子将军修书一封与他交好，他不作回应，反而收留了袁术部曲，意思已经十分明确，此时不除，难保今后不会和黄祖联手夹击我军。不过将军放心，收留了袁术三万部曲，日子久了必然粮草不济，那时取皖城便易如反掌了。”

“哈哈，公瑾最懂我！既然皖城已经送到眼前，岂有不取之理！”孙策抚掌大悦。

所有相遇的故事，都从建安四年的冬天开始书写。

这年初冬，袁术三万部曲全部进驻皖城，街道上来来回回都是一身戎装的军士，原本安宁的小城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澜。乔公下了严格的命令，禁止女眷随意外出走动，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随后一个月，孙策和周瑜听说刘勋粮草不济，派人去向豫章太守华歆借粮却只得区区两千五百觥，立刻下令“趁人之危”，向皖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