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1 / 2)
周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建邺,大陈的人们像是看惯了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似的,消息只在茶肆酒楼里议论了两天,就被怀王妃归省的消息顶替了。消息品类之繁盛让荆蕴谦也深感意外,如今怀王眼看着在朝中气候日盛,王妃归宁家眷之多、所带事物之多,风言风语传了半日,就连怀王妃的模样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等消息传回到怀王府的时候,樊昌都不免“噗嗤”笑出了声。
“我这还没出建邺城呢,就传出了什么堪比昭君出塞?还十八相送?”樊昌说笑。
荆蕴谦叹了口气:“我也本是想十八相送的,奈何后天你要走西门归宁,明天我要走东门和父皇端午围猎。本想着送你到潼关的,这可倒好,你都到潼关了,我还没回京。”
樊昌听了荆蕴谦的话,气恼恼地说:“也真是的,民间省亲的时候就允许夫家跟着,到了宫里就偏偏不让了?一想到这一路上身边尽是些不认识的丫鬟婆子小厮,你在京中还得应付那些乱糟糟,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樊昌的脸气得通红,荆蕴谦见状不禁笑道:“我怎么觉着夫人最近越发小孩子脾气了?生气起来甚是可爱。为夫不能陪着,所以只得在路上给你带了好些点心,要是食不甘味你就多吃些点心。还有我着人从梁溪送来了些应季的鲜桃放在冰鉴里了,记得抓紧时间吃。实在还是想家,就飞书给我,我八百里加急寻你去。”樊昌气嘟嘟地看着荆蕴谦没说话,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但是看着这几天荆蕴谦一直在为自己张罗着,心头还是一股暖意。这次归宁,怀王府从建邺招来了好些粗使的丫头婆子,荆蕴谦虽说没有过问,但是私下里还是叫列炀帮着掌了眼。毕竟一去最快要三个月才能回来,两人彼此心中有太多不舍。
离别的时候,樊昌还是忍不住落了眼泪。樊昌自己也纳闷,最近自己怎么动不动就爱掉眼泪,没得叫荆蕴谦走得也难舍难分的。
“你说这叫什么?哪有娘子送夫君的道理?羞愧……”荆蕴谦骑在马上,和身边的绍安小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要不然王爷也该送王妃到潼关的。”绍安憨笑道。
荆蕴谦“嘘”了一下,有些脸红道:“这话不许出去乱说,让我那些王兄笑话惧内事小,只是亲王离京是需向京兆衙门报备的,没的传出去叫人以为我有恃无恐,无视宫规了。”
“恕绍安直言,王爷您也是太谨慎了些。就前阵子,盈王府的总管在堆琼苑……逍遥死了一个姑娘,当时堆琼苑的人找了京兆衙门讨说法,还不过第二天呢,这事就消停了。”
“堆琼苑里出了事情,还有关盈王府的,怎么没见列炀的动静?”
“那地方反正也不干净,死一个丫头不打紧。列炀心事缜密,要是什么要事,她必相告的。”
荆蕴谦叹了口气,说:“也罢,这丫头最近毛毛躁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了,这次东郊围场狩猎,需得十日才能回来,走之前记得把府里安排妥当。然后去列炀那,叫她盯紧些。”
“是。”绍安没经脑子就答,“啊?王爷,真去啊?”
荆蕴谦被绍安气笑了:“说你是个二木头,你还真打算这么问啊?这次我不教你,你直接去,看看列炀怎么说。”
从前每年狩猎,荆蕴谦自然是不去的,传旨的太监也从不来叨扰。但是今年陈帝格外叫荆蕴谦和其他皇子一样,一同前去。今年不仅是荆蕴谦要去狩猎,一直在沔陵守灵的荆蕴陵也从沔陵赶到了京郊围场,荆蕴陵年轻气盛,到了围场便和缙王他们一起冲到了围场深处。陈帝看着儿子们吆喝着,也不禁跨上马和他们纵横驰骋起来。
其实论骑马,在这一众人当中,荆蕴谦自称第二,恐怕只有陈帝敢说第一。但是荆蕴谦并没有冲在最前面,任由荆蕴彰他们跟着陈帝向前奔驰。
围猎一整天,众皇子便赶去陈帝大帐中晚宴。所食之物有的事白天猎到的山珍飞禽,当然,因为时值六月,凡是猎到母兽或幼崽都必须放回山林的,所以晚宴所食都是些强壮的雄兽。山间雄兽肉质坚劲,加之皇子们平日里都是吃细软的东西惯了的,大家略吃了几口就都放下了筷子。荆蕴彰眼见着无趣,提议一起来玩行酒令,陈帝向来喜欢自己的儿子们在一起玩乐的,荆蕴彰这个“行令官”立刻走马上任了。
“丰年飨盛世。”陈帝满饮一杯后,吟道。
“启禀父皇。儿臣有一建议:既是围猎,就不要吟诗作对了嘛。大家都是大陈的勇士,也该趁此机会和兄弟们切磋切磋武艺的。况且蕴陵今天好不容易和大家在一处,父皇不如就应了儿臣这个不情之请。让孩儿们彼此切磋一番,父皇也好指点一二呀。”荆蕴彰的话猝不及防,让在座除了陈帝之外所有人都有些错愕。荆蕴臻听后不免有些担忧地看向荆蕴谦,别人不敢说,荆蕴谦若是和其他人比武,恐怕是要贻笑大方了。荆蕴谦眯起眼,心知荆蕴彰必是有所准备冲着自己来了,也不免思忖起来:孟厢剑的剑法是露不得的,只不叫他们伤了自己,今日之困也算是解了。
陈帝刚刚示意,荆蕴彰就弹出腰间的宝剑,好一番雷鸣电闪般的剑法,荆蕴彰深得鄱阳剑的真传,这鄱阳剑从前也是足可以和孟厢剑一决高下的剑术,孟厢剑销声匿迹后,鄱阳剑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剑宗,加之荆蕴彰天生悟性极强,他这一番剑术惹得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由衷赞叹。
正当大家都在刀光剑影间目不暇接的时候,荆蕴彰剑锋一指,直指向了坐在荆蕴谦身边的荆蕴臻。荆蕴臻应约而起,他的鄱阳剑虽然剑术不及荆蕴彰,但是论力气他是远在荆蕴彰之上的,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难分高下。荆蕴臻见行情差不多时,赶紧收了招放了荆蕴彰回到座上,荆蕴臻用余光看到荆蕴彰的目光里颇有不甘,自己不免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也为荆蕴谦捏了一把汗。荆蕴臻见陈帝赞许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荆蕴彰身上,自知如果再在众人面前“炫技”就有卖弄之嫌了,就草草将剑锋指向了一直很兴奋的荆蕴陵。看见荆蕴臻的剑锋指向自己,荆蕴陵立刻拔剑而起,他并没有立刻和荆蕴臻比拼剑术,而是持剑向陈帝行大礼道:“父皇,儿臣见缙王兄方才围猎甚是疲惫,今番又与盈王兄这样的高手过招,此时想必也是疲惫。儿臣若是与缙王兄比试,实在不公。儿臣今日听闻怀王兄这一年多来时常与武场的高手们请教,儿臣想和怀王兄比试一番。不知怀王兄是否愿意赏小弟个脸呢?”
荆蕴陵的话才真正让大帐内的所有人面面相觑起来,荆蕴陵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包括荆蕴谦都有些意外,他本来正在喝着新采的黄山松雾茶,茶杯还挂在嘴边,迎接了所有人默默转向自己的目光,那一口热茶含在嘴里,吐出去不是,咽下去也不是,一时场面对荆蕴谦来说甚是尴尬。
“蕴陵,你四王兄身子不好,你还是和你缙王兄比试比试,你若能比得过蕴彰,也不枉白大侠教了你一番。”陈帝替荆蕴谦先接了这句话。可是显然荆蕴陵依旧跪在地上,没有退让的意思。陈帝见状,也不免有些难色。
“父皇。”荆蕴谦还是使劲咽下了那一口热茶,丝毫没顾忌嘴里被烫得麻酥酥,“蕴陵替皇祖母守灵辛苦,如今兄弟们在一起聚聚,想和儿臣切磋切磋,儿臣岂能不应?况且儿臣好歹与武场的高手们学习了许久,想必蕴谦今日必不会叫大家失望的。不足之处,还望大家过后多多指教才是,今日就当是贻笑大方了。”说罢,荆蕴谦站起身,走到大帐中央。
“好,不过蕴陵你也要悠着点,你这毛手毛脚的当心别伤到你王兄。
陈帝话音刚落,荆蕴陵一剑直接指向荆蕴谦的胸口,荆蕴谦扬首将那剑从面前让了过去。这一剑算是下马威,鄱阳剑的起势一般都高过孟厢剑,所以荆蕴陵的这一剑让荆蕴谦一点都不意外。不过荆蕴谦今天不会露出孟厢剑的半招,他只需要躲过荆蕴陵的进攻就好。在这一点,荆蕴谦还是有万分把握的,至少今日在座的各位鄱阳剑传人还伤不到自己。
荆蕴谦将佩剑从腰间拔出,虽然改右手剑已经十多年,但是拔剑这一瞬间他还是不禁握紧了左手。荆蕴陵见第一招被荆蕴谦躲了过去,连下五招,都被荆蕴谦或是用剑锋泄掉了力量、或是再一扭身躲了过去。荆蕴陵不免有些愤然,加之他想起荆蕴彰在来时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的母妃在后宫辛勤操持半生,本想着何皇后死了,母妃好歹也能熬个妃位,却不想皇后之位居然给了已经死了二十年的许贵妃,而嘉嫔在和容贵妃处抱怨的时候又恰巧被陈帝听到,被褫夺了封号。荆蕴陵怎能不把这些仇记到荆蕴谦身上?
荆蕴陵希望荆蕴谦赶快出招,因为他知道荆蕴谦素有胸痛病,只要出招,他肯定露破绽,到时候他就可以杀荆蕴谦一个措手不及,虽然不能真的伤了他,但是至少可以给荆蕴谦一个警告。可是眼前任凭荆蕴陵招招下杀手,都不见荆蕴谦有半分进攻之意,还悉数躲过了自己的招式。荆蕴陵知道,荆蕴谦要么是真的高手,他不屑于和自己比试,要么就是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宫中的事是他有意为之,他心虚了。荆蕴陵有自信,荆蕴谦肯定不是前者,那么既然是后者,就别怪自己不放过他荆蕴谦!
可是眼看着十多个回合,他也奈何不了剑锋绵软的荆蕴谦,如果再进攻便露了刻意。来日方长,想教训一下荆蕴谦,机会还不多吗?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他还是有些愤愤然,直手向荆蕴谦刺去,荆蕴谦扬手转身一躲,也不见他多做什么,荆蕴陵突然感觉自己手筋像是被什么电了一下似的,剑锋竟脱手而出,直飞向大帐的柱子上,狠狠钉在了柱子之上。
“蕴陵!”陈帝拍着桌子低声愠喝,“蕴谦让着你,你就胡来!”
这个时候,荆蕴谦倒是想听听荆蕴陵怎么说,只是他自己说什么才最重要,说多了显得刻意,说少了显得心虚。荆蕴陵是个武人,他们之前几乎从未有过交集的,无风不起浪,今日荆蕴陵忽然针对自己,不可能没有理由。如果这个理由不够圆滑,荆蕴谦只当他是酒醉失态了,可是如果让他自己都心服口服,这背后的这个人已经不仅仅想把荆蕴谦置身囹圄了,凭借荆蕴陵没有脑子这个特性,如果继续下去,不一定哪天他寻衅杀了自己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