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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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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从卉江马场选出的军马,尽是些什么品色,您不会不知吧?未过江北就已经病死一半,二月初殿下您执意强渡黄河,未到辽东剩下的军马数量就又一次减半。老臣本想用军粮去换当地的良马,却发现剩下的根本就没有军供稻米,而是已经发了霉的稗子!将士们吃不饱,没有战马,就连兵器都拿不起来,若不是右参将疾书从冀北搬来了救兵,敌军又恰逢遍染时疫,辽东一役必将成为我大陈国史上的耻辱啊!陛下!老臣孤身一人,不惧死罪,但请陛下下旨彻查此次军需供应之人!”

齐恪闵的话无异于一颗炸雷,让朝堂上瞬间没了声响。所有人都将头深深低下,唯恐陈帝震怒的目光会扫到自己,更怕这炸雷炸到的地方,有自己的羽翼。

辽东战事的惨烈,大陈人尽皆知。原来以为是北地苦寒,造成的军马死亡,可是如今齐恪闵一语惊人,有很多人心中有意回避的疑问也不得不拿到了明面上。陈帝悄声问了万洪负责此次军需供应的人是谁,万洪小声回答后,陈帝愤怒地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吓的朝堂上的大臣们都不由得一机灵。

“好,齐老将军年事已高,又加上近期征战辛劳,还需得回府好生歇息才是。”陈帝心下里还是想让齐恪闵这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响雷离开洛云殿。

齐恪闵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帝,又环视了一圈战战兢兢的朝臣,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向陈帝深深叩首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洛云殿。

看着齐恪闵的背影,包括陈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陈帝并没有提及辽东战事的只言片语,这反倒让荆蕴彰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连下朝都是由黄门侍郎搀扶下去的。

因为水陆法事的事涉及到礼部的仪程,袁辰舒便派了人与荆蕴谦一同去了紫羊观。紫羊观是京中最大的道观,与建邺城相隔着一个玉镜山。从前山上的广寒庭还没有焚毁的时候,京中的人想要去紫羊观求签卜卦,为了避开皇家禁苑,至少要走上两天。所以紫羊观的香火也都只有皇室供奉着,寻常百姓还都是去城内的无量观问道。

荆蕴谦一行一早就出了城,原本一路很顺利,忽然行到玉镜山脚下岔路的时候却停了下来。荆蕴谦见状甚是不解,走在最前面的礼部侍郎司马粼返到了荆蕴谦的车驾前。

司马粼的曾祖父是宪宗朝的礼部尚书,可是司马粼却不是靠着祖上的荫封才取得如今的官职,他在礼部供职期间,从未有过一次疏忽。他本算是一板一眼做事的人,但是同僚们却并不远与之共事——凡事非要将一句话重复得让人心烦意乱方休。虽然同僚们对此都很头疼,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办事一定是最让人放心的。也是因为为人耿直,又有些一根筋,就被朝中人戏称“木头粼”。

看见“木头粼”一脸严肃的向自己行礼,荆蕴谦心想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跟着一同绷着脸。便笑问:“司马大人为何停滞在此了?”

“回禀王爷,此处乃玉镜山口。前几日建邺暴雨,不知怎的滚落了山石,堵住了官道。”

“着人去把那石头清走,或者择路而行。”

“只是王爷,眼下好走的路需要绕着玉镜山,耗时要两天。便捷的路是要走山路,虽颠簸费力些,但是不等日落就可抵达。”

其实,挡在山下官道上的那块石头,早在两天前,姜玄策就给荆蕴谦传去了消息。那石头原是广寒庭外的泰山石,秋夕大火烧毁了广寒庭后,陈帝原也是想敲碎了那泰山石的,只是苦于那石头太大,好几十人撬了三天,只挪了一丈远。后来在众人撬动巨石的时候突然天降骤雨,闪雷劈死了好几个人,陈帝慌忙叫人停了,那石头就在原地一立十几年。直到前几天建邺又降大雨,那石头竟然滚落山下。荆蕴谦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上一次玉镜山的,可是他回头环视了一圈,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荆蕴谦是体会过司马粼的“木”的,凡事非要掰皮说馅一般摆在面前说上三遍不可,眼看着司马粼就要跟自己一一阐述了,荆蕴谦赶忙下了车,走到了司马粼所说的岔路口处。可是刚走到那岔路,一股莫名其妙的怅惘就悄悄袭来了。

这个岔路原就是有的,当年广寒庭还未焚毁的时候,这路口的两旁满是琼花。每年的春末,这里的聚八仙竞相开放,白花绿叶让这里有了一个别名“白玉歧”。从太宗朝一直到惠冲朝,一直都是皇室郊游赏琼花最好的地方。但是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觉得这花实在有些妖气,前齐被大陈所灭,也是因为齐哀帝写过一首《八仙赋》,极尽描写宫中生活的奢华,天下哗然,这才让当时还在宬州的高宗决定举兵南下。所以在不少人心中,这琼花多少是有些沾染了“灭国”的嫌疑。

秋夕惊变后,陈帝下令伐了白玉歧的所有琼树,力度之大以致于京中再也找不到琼花的影子了。可是令人奇怪的是,今春却突然有传言称白玉歧突然见从前琼树的残根上萌发了许多新枝,有一株还开了花。这消息居然一路被上奏到了陈帝跟前,只不过荆蕴谦见此奏折,便悄悄给湮了过去。如今已是快到初夏时节,琼花已经凋落,枝叶混杂在路旁的草丛中,一时间真看不出琼树的影子。

白玉歧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绕着玉镜山的山脚,这条路是官道,虽平坦宽阔,但是要按照眼下的速度走到紫羊观,确实需要两日。而另一条路是通往山上的,从前广寒庭还在的时候,这条路便是广寒庭唯一的出路,虽说上山下山都有些崎岖,而且大的车马都上不去,但是小路轻快,即便步行,不出半日就能能到紫羊观。

荆蕴谦看着眼前的岔路口,他曾经无数次从这里走上玉镜山,走进广寒庭的歌舞升平中。而上一次他走这条路时,已经是十二年前。如今他又一次站在草木葱茏的白玉歧,却是物是人非。

司马粼上前说道:“王爷,这山路崎岖,依微臣看,还是走官道吧,而且……”

“而且什么?”

“这山上古怪之说甚多,平日里很少有人走动的。”

荆蕴谦露出一丝冷笑,旋即又收住,说:“不过是怪力乱神,如若走山下,来回至少需要六日,若误了时辰,岂非过错?况且这山势并不陡峭,日落之前无论如何也下得了山。”

司马粼刚要说话,荆蕴谦便说:“司马大人的担心,本王心领了。有劳司马大人单骑走一趟这山路,先去紫羊观和汪道长打个招呼,叫他们来山脚下接一下本王。其余车马本王自会叫他们返回京中,两日后再来此处即可。司马大人,本王如此安排,可还妥当?”

“妥当妥当,王爷心思缜密,自是妥当。”司马粼听后连连点头称是,但是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荆蕴谦了然一笑道:“你若此番贸然前去,那汪道长未必肯信。本王与汪道长算是老相识了,你带着此物前去,他就会知道了。”说罢,他取下了自己的宫绦交予司马粼。

司马粼又要说些什么,荆蕴谦便摆了摆手道:“司马大人尽可放心,有劳。”

见司马粼有些隐言似的骑马离去,众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就连荆蕴谦自己都忍不住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一众人跟着荆蕴谦默默地向山上走去,大概是因为东郊本身就地势较高的缘故,上了山路,就明显能感觉到一丝寒意。虽然已经是快五月,但是山上的风和着民间多年来关于玉镜山的一些传说还是让人不禁将手抄进了袖中。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着不同的畏惧,但是他们的畏惧都在告诉旁人——这里,自己从未来过。他们似乎是在撇清自己和这里的一切联系,仿佛这里只是一座荒山,山上充满了鬼怪的传说。

荆蕴谦也是所有人中的一个。

眼看到了山顶,更是有些凉,山间的风划过树梢,树叶发出尖锐的声音,甚是骇人。随行的司礼监太监忍不住走到荆蕴谦身边自责道:“殿下,这都是奴才的不是,来之前师父特意嘱咐千万不能上这玉镜山,如今想下也下不了了。”

“这都是本王的旨意,与你何干?回头张公公若是责怪下来,也怨不到你。”

“不是,王爷。”那太监有些面有难色,“师父的意思是……怕您触景生情不是?”

听了这话,荆蕴谦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但是司礼监的张公公的娘舅原是盈王府的佣人,如今张公公的徒弟来和自己说这样的话,怕是盈王有意试探也未可知。

“张公公有心了,事过多年,本王心中也不愿挂怀此事。”荆蕴谦轻描淡写道,只怕自己多说一句都会落了口实。

那小太监很识趣地退到了后面,荆蕴谦乜了一眼,只是脚步走得更轻更快了。

较之于建邺,玉镜山虽高,但是因着本身就有一条官道,徒步走到山顶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还未到山顶的时候,荆蕴谦就隐约听见身后的议论声纷纷而起了,他没有制止,而是叫了绍安去搀扶队伍最后的礼部老大人,这队伍不短,绍安听到的话应该也不少。

今日同荆蕴谦一同去往紫羊观的一共五十七人,除去已经返回建邺的车骑人员和司马粼,此时在玉镜山官道上的还剩下三十六人。这三十六人中有二十八人是宬顺以后入宫或入仕的,剩下的八人里又除去荆蕴谦和姚绍安,还有五人是当年随着宬王一同“勤王”的,剩下一人便是此时走在队伍最后,被绍安搀扶着的原礼部侍郎胡拜恩。秋夕惊变那天,胡拜恩的夫人亡故了,因而没有参加上那次中秋大典。否则,胡拜恩此时想必也是这片焦土下的一缕幽魂了。若不是因为胡拜恩是从前礼部主管法事祭祀的侍郎,加之宬顺年从未做过法事,陈帝才不得已叫了已经退养多年的胡老大人出来。

玉镜山上的胡拜恩和旁人一样,有着平静却又格外怪异的表情。只是他和荆蕴谦一样,脚步格外地轻,他们唯恐在这片土地上惊扰了任何一个自己曾经熟识的亡魂。这里是元启年蒙难的地方,更是大陈舆论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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