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事和解(1 / 2)
再怎么年少,小宇文中也明白这一刀下去意味着什么。她全身筛糠一样地抖起来,张着嘴,嗓子里只发出“嘶嘶”的哑音。
提刀少年已经离宇文中足够近了,宇文中闻见他身上的汗味儿,寒光一闪,她抱着脑袋闭上眼。
“啊!”一个宽大的背影挡在宇文中身前,是师兄,不知他是怎么找到宇文中的,那把刀就愣生生地砍在他挡着的手臂上,血喷出来。砍人的孩子也傻了。
十几岁的孩子一时气红眼,真挂了彩,倒懵了。刀掉在地上,宇文中看那孩子要弯腰,急忙先他一步把刀抢过来。
宇文中想错了,那孩子只是吓得跪倒在地,而她的手,愣生生地握在刀刃上,两手先是一凉,紧接着就热辣辣的。之后的记忆很模糊,宇文中只记得自己被拦腰抱起,师哥的血,她的血,在昏暗的路灯下混为一滩黑水。
孙耀军抱着宇文中穿过街巷,宇文中抬手时,手掌裂开,里面黑漆漆的,夏日的风从断口掠过,像是一把温热的锯条轻轻地割。
“师哥……我怎么了。”宇文中意识模糊,那汨汨流出来的液体让她全身发烫。
“别说话!你受伤了。”
“流血会死么。师哥。”
“不会!哥不让你死。”
“可是你也流血了。”
“哥没事儿,别出声了!压住伤口!”
宇文中不再做声,就直勾勾地看,看肉咧开,随着颠簸一开一合,像在跟自己说话。
再后来,她就晕了。那是宇文中第一次晕血。师哥缝了三十多针,她每只手各缝了十几针。
烤箱预热好了,宇文中迅速将烤盘放进去,不定时,也不看表。大概什么时候好,她心里有谱。松一口气,继续打下一拨面糊。
——宇文中欠他一条命,这辈子也还不清,那次之后,他们的关系就超越了师门,变成亲人。直到后来。
“哗”宇文中用凉水冲脸,顺便喝几口。她想中止这该死的回忆,思绪已徘徊在黑洞边缘。
宇文中恨孙耀军,只是因为卖掉Gloden Memory的事。如果他没有这么做,宇文中会衷心地祝福他们,因为她想要的,宇文中给不了。
结婚那天她一定很美,她一直憧憬的白色婚礼,还有七层的婚礼蛋糕。那些宇文中给不起的愿望,她都记得很牢,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Gloden Memory消失了,她也要嫁人了。宇文中的历史,确实到了该翻篇儿的时候。
十几分钟,烤好的金灿灿的小家伙儿们出炉,另外几盘入炉。稍微晾一下拿起一个,圆鼓鼓的,花纹清晰膨胀度好,切开看截面,里面完全中空,没有面筋网的纠络。合格。
“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欣的话没来由地蹦出来,宇文中把泡芙攥在手里,余温嘘得她伤口疼。
回忆还在继续,停不下来。
“他是你师兄。”
“对不起我不能控制自己。”
“你别这样,你很好,可是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宇文中明白,她唯一能给欣的,就是自由。所以她不恨谁,除了自己,是自己不够好。
那件事之后,宇文中便一心扑在手艺上,短短一年间,就大有要追上师哥的意思。再后来,王师的儿子要去加拿大,她要陪读。
饭店的工作可以辞掉,但Gloden Memory不能没有主厨。于是在宇文中和师哥之间,她要选一个。一道点心定输赢,结果是宇文中输了。师哥替代王师成了Gloden Memory最年轻的主厨,也奠定了飞黄腾达的基础。而宇文中,落荒而逃,用留学把自己放逐到世界的另一端。
孙耀军很了不起,短短几年间就斩获无数殊荣,各种“史上最年轻”“最优秀”“最有潜力”的头衔蜂拥而至。他当年那一道“衬托味觉”的点心,更是让宇文中记忆犹新。
绿茶蛋糕的绵密淡雅,用看似荒谬的海盐搭配,碰撞出惊人的味蕾体验。品鉴会上的,更是改良过的完美版本。
是否他的话会应验,从小到大宇文中没有一次赢得过他。在宇文中心里,他就像横亘在面前的大山,任她再怎样努力,也不可能翻越。
操作间里酷热难耐,为了避免刚烤好的泡芙塌陷,宇文中关掉了冷气。她的身体已经很疲惫,此时必须静下心神。
嗯,好想抽烟啊,但是答应了王师,她不能食言。眼前的画面又把宇文中拉回到酒会上,孙耀军用手碰触她的左眼眶,他很清楚宇文中的每一处软肋,激怒她,易如反掌。
“啧啧啧”一阵疼痛把宇文中拉回现实,右手臂居然抽筋了!这样的工作量,竟然会抽筋?宇文中蹲下用双膝夹着胳膊,眼前的不锈钢洗手台映出她苍白的皮肤,这些日子,确实太放纵了,体能下降很多,连腕子都比细了。
擦擦汗,她下了决心。不管结局如何,也要用最好的状态去应对。该努力了宇文中。就从现在开始,从这20盘焦糖泡芙开始!
等筋结开了,宇文中继续工作,打卡仕达奶酱,挑选泡芙,扎孔灌馅儿,都准备好后。她开始熬焦糖。
很快,香甜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厨房,宇文中喜欢焦糖的气味,不知May是否也钟情于它?宇文中忽然想到点儿什么,又取来一只锅热上淡奶油,加进香草籽,海盐与麦芽糖,之后与焦糖混合,趁热舀在硅胶皮垫上,摊成小圆片儿,放进冻库冷冻。
剩下的一大锅焦糖也准备完毕,她抬过银盘,开始用泡芙一只只沾着焦糖叠塔。这是个很枯燥的活儿,只有专注,才能让焦糖蘸得均匀漂亮,时间一分一秒流过,直到她腰酸背痛腿体力耗尽,才将所有份额都完成。此时已经是凌晨4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