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夜（2 / 2）

司幽道：“不急，中元节持续两个夜晚，虽说明晚不必巡城，但君上平时日理万机，不如趁此机会好生歇憩，调理好了再去也不迟。而且我想道长击退罗刹女后也需休息，对吧？”

两位长辈有心留他们团聚，周涣识趣地表示没意见。

翌日入夜。常言道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赦罪，下元水官解厄。中元的最后一天，街道依旧繁华，卖河灯的卖纸船的卖香烛的卖金银锞子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只是因为是最后一天人潮稀薄了许多，只有城门口依旧人山人海，只因奇人异士们都要回家，鬼们也得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说：“挤什么挤，别挤了，赶着投胎啊？！”

有鬼被堵在城墙边上泪眼汪汪：“我真的赶着投胎，中元节一结束我的罪就赎完了就可以投胎了。”

有好心的路人听了挥手：“大家让让，让让啊，这个兄弟再不回去就错过轮回了，大家互相体谅麻烦不急的游客让个道出来诶——”

挤进去的鬼说：“谢谢大哥大哥你是好人，你铁定不会下地狱，阎王看了你直接判你去轮回盘投胎好人家。”

昨日无暇观灯，今日得空，雨师妾一身星河同他走在锦绣绚绚的乱花之下。那些彩灯被织成一串又一串，茜纱的水晶的琉璃的纸糊的挂在其间，可媲美婺女织就的纱缎绮罗。

“你看过花灯没？”周涣忽然问，“不是走马观花，而是认认真真地停下来欣赏。”

雨师妾阖上眸子轻声道：“如果是这样，不曾看过。中元节是阴阳团聚的日子，死去的人在这天回阳看望亲人，我不需要过也没理由过。”

周涣看了她一眼，目光继续放在璀璨流华的江面上。

有人戴着面具，咯咯地笑，旋风似地跑过却撞进雨师妾的怀里。雨师妾立马冷脸看过去，那鬼童鼻子一酸竟吓得哭出来。

雨师妾一时慌乱，正要碰他说别哭，越慌越乱，周涣在身后出声：“把灯捡起来再安慰几句就打发了。”

雨师妾一一照做，但柔声安慰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只有一声干巴巴的“小心点”。鬼童抽了抽鼻子一溜烟跑了。

耳畔传来周涣的轻笑，雨师妾颦眉道：“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得某个一族之君时常安慰我来着，可如今对着一个小孩子却手足无措，有些……出人意料。”

雨师妾脸色一变，快步走了。周涣追上道：“怎么一下就不说话了，又气到啦？”

夜宵摊子的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揭开锅盖，白茫茫的水汽像一条腾飞巨龙，老爷子搅了两下汤锅，麻利地招呼二人落座。

周涣心道雨师妾为人处世要多严格有多严格，能被她长期点的东西应该是不差的，要了跟她同样的东西，坐定托腮。见雨师妾付给摊主一张奇怪的银票，周涣好奇道：“你给他的银票怎么和天地人冥银庄的不一样？”

雨师妾收回手道：“天地人冥银庄是阳间印纸币的作坊，刚才的是天子殿发行的阴间银票，自然不一样。”

“为什么要自己发行银票，阳间每年不都会烧很多么？”

雨师妾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动辙十万两百万两的面额，你是想让鬼民们买斤米都拉车？”

周涣恍然大悟，咕哝道自己上个月好像就给爹娘烧了几张百万银两的，不过烧钱这种事嘛就是图个安稳，至于真实可行性就交给万能的冥府吧。

东西一会儿就上来了，是两碗热气腾腾的紫米粥，紫米圆滚，香气馥郁。周涣搅了搅汤匙感慨真香，摊主叉腰道：“当然香了！这可不是普通紫米粥，还加了醪糟，夏天吃最安逸不过了！”

“醪糟是什么……？”周涣眨了眨眼不懂就问，什么新型妖怪吗？

“酒酿。”雨师妾答。

啊……酒酿啊……已经吃了半碗的周涣扶着额点了点头，道：“我怎么觉得有点晕……”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八宝不嫌事大：“哇你卖假货！拷起来拷起来！”

“天地良心，老爷子我卖了半辈子醪糟从不赚黑心钱！”

“那他是怎么了？”八宝用小拇指沾了把糖水，舔了一口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看向雨师妾：“君上，他好像醉了，他这个样子跟外头那些醉汉有点像诶。”

雨师妾是见过周涣醉酒的，严肃道：“周涣，你是不是醉了？”

周涣迷糊地点了点头。

雨师妾一滞，摊主老爷子心道这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勇于承认自己醉了的实诚人。

周涣欲哭无泪：“我……贫道……我……我不知道酒酿也叫醪糟，我不能吃酒酿的。”

咚，筷子篼为之一震，世界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