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若不是我出门的时候,见到李沭兄友弟恭地陪着几个小崽子四处逛着,简直想要一拳砸在他机灵的小脑瓜儿上。李沭瞧了我,轻轻笑了笑,「谢先生。」
这个小人精从名义来说,是我的「长弟子」。毕竟以荆州擂之约,我成了撰风堂的掌门。但是如此这般,便依然能让他做撰风堂掌门之位的第一顺位。只是我不教他剑法,也没理由让他跪我一声「师父」,他便以一声谢先生代替。
入秋就考试了,这个小人精倒是不紧不慢的,遣走了谢嘉他们这群小崽子,我的一张脸立刻就阴了下来,「你书都看完了吗?都几月份了还出来胡闹。」
李沭摇了摇头。
呵,还和我顶风作案,「咱俩之前可是说好了,你要是考不过,就老老实实地给我修一辈子剑谱。」
李沭问道,「之前谢先生不是说,中不了解元,就得回来修剑谱吗?」
我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这不是……咳,你的鱼我没保住吗?」
李沭笑意盈盈,「晚学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绿鲤鱼啊。」
「那是金龙鱼!」一提这事儿我就来气,「心诚则灵,懂不懂?」
这事儿又是另一段故事。当年我和左氏姐弟在东京打拼到第二年,逐渐发达,恰巧有一次去了武夷山,遭到一个道士的诓骗,原价九百九十九,现价只要足金二十两开光,就给李沭请了一条纯金打造的「金龙鱼」,还自以为真是赚大发了。千里迢迢搬回家之后,几个小孩横竖都觉得这长得像是一条鲤鱼。但是知道这是给大师哥考学用的,也都只敢小声哔哔。结果没到三年,撰风堂大清扫,几个屋子都要修缮一些,无意之间碰倒了这鲤鱼,在地上磕了一个角儿。
我当时就懵了,这明明是金龙鱼,怎么还能磕了个角呢?结果拿起来就发现露了铜。这不露还好,一露就了不得了。江陵全年潮湿异常,这鱼不停掉金粉不说,还渐渐露出了铜绿,而且越露越多,真的成了一条绿鲤鱼。这事儿气得我长了一个夏天的湿疹,李沭反倒不介意,还把那条鱼摆在桌前,每天拿食醋擦一擦。一晃儿五年,我就是恨自己被骗,也和那条鱼有了感情。结果不成想,前些日子还债,我变卖了撰风堂里的家什,这鱼也不知道被哪个不要脸的给顺走了,至今没了下落。
但是这鱼没保住终究是个借口。家里这么大变故,这小子能静下心来看书,将将就就过了这一关,我都愿意找个庙去给他还愿去。「你谢先生我要不是不得以,都不想和剑行这些人掺和在一起。这有你什么事儿?回家看书去。」
李沭低着头微微苦笑,忽然放下背上背的那书箱。
「先生拿去吧。」
我看着那只箱子,「这又是什么?」
「姐夫和晚学两个人擅作主张,茶庄已经被我们拆开卖了。还有晚学有几亩田地,加在一起可能也不够填他们的胃口,但是不论怎么说,尚可一缓。」
「你说什么?」
李沭倒是有耐心,「晚学说,补了这些窟窿也救不了生意,茶庄现在已经按照倒闭处理。分了地皮,楼房,仓库,连器械器具也都纷纷变卖。这些钱按照合同上说得,可以还给各家金主。只不多我们式微,在江陵算不得老牌地头蛇,可能就少了些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当时气得啊,简直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料定我肯定不会揍他,款款道来,「先父留下的那三个茶庄,受朝廷管制太多,一直亏多赢少,风雨飘摇,虽然如今才让心怀不轨的人给捅了出来,但是也是迟早的事情。我给谢先生的这几亩薄田,七年前瞒着先生藏了起来,既因为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也因为那时我还小,毕竟是先慈的嫁妆,总觉得这可以做个念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钱就是钱,弟弟妹妹们有个住的地方,对我比什么都重要。」
不可理喻!枉你读这么些年圣贤书,真是不可理喻!「你要我……先是赔了你娘的嫁妆,又把你爹的茶庄给拆了。小人精,谢某人哪儿对不起你吗?」
李沭沉声道,「茶庄到底是晚学名下的。李沭还自己的债,怎么能逼着谢先生变卖家什产业来填窟窿?谢先生只顾着自己一厢情愿,要我如何自处?」
我当时扭头就走了。
我和李沭这小孩儿每每争论,都是连尝败绩。只是这一次不一样,我若要争着嘴利,肯定能赢。毕竟他这些年在江陵,就是个书生,与世无争;而我不一样,从我去了东京第一天开始,我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敌人是谁、而他们又在哪里了。就当我好面子。当我逞英雄。我犯不着让一个小孩卖了她死了的亲娘的嫁妆,拆了他爹留给他的遗产,去管一群大人的事!
当时我不顾这门口的人阻拦,一脚踢开了那扇门。「荆兰庭!」
荆兰庭本来躺在床上发汗,见我杀气汹汹地闯了进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挥手遣散了拦着我的人,并示意他们从外面把门关上。
他眼睛还是半闭着的。「谢掌门又有什么事?」
我懒得客套,不由分说就往地上一跪。「我现在还差七千六百贯钱没还上,离我家地契被拍卖还有十天。谢某人不多要,当场给我七千贯,我谢九把自己卖给你做剑誓,你买不买?」
荆兰庭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见了鬼地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知道他听清楚了,硬着头皮和他吼,「我之所以先来问你出价,全都是看在令尊对我的栽培上。而且既然答应了给你们做什么江陵剑王,就需得先尽了你我的道义。我就问你一句话,七千贯,当场交钱,你买不买?」
荆兰庭揉了揉眼睛,沉默了良久之后,「剑誓?」
「是的。」
「如果谢掌门做了荆某的剑誓,那是不是,荆某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你若惹我不悦,我怎么拿你出气都行?」
虽然剑誓的重点不在于此,但是怎么觉得荆兰庭有点动心了?更有甚者,你现在说什么难道我不听?我让你不要揍我你难道没拿我出气?「嗯?你要买?」
荆兰庭盯着我看了很久,缓缓摇头,「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