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淳定十三年,春。
京城夜里下了场大雨,雷声闪电阵阵,活像要劈死人似的。
夜幕沉沉,京城的百姓们都沉睡在睡梦之中,西南侧一户占地颇大的宅邸却有灯笼彻夜长明。
一夜过去,雨渐渐下得小了,淅淅沥沥,落在人身上潮得很。都说春雨贵如油,但久居京城的富贵之人,却是最讨厌这样的天气。
城门外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队,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富甲一方商贾,都得老老实实地在城门按次序接受官兵盘查。
在京城,钱,不是必须的通行物。
一辆形制普通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城门角,来往的士兵打量了几眼,在看到车轴上刻着的鱼形花纹后,统统收回了目光。
队伍通行得很快,那边有士兵高声念出“冀州,谢言”时,没人注意到马车上的帘子被偷偷拉开,两道目光从马车里投出。
谢言正拿出户籍文书给官兵比对,他一身洗得发旧水碧青衣,身形瘦削,一眼看去就是个普通的瘦弱读书人。身后有个书童替他撑伞,不一会,便通过了城门检查,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中。
“是他吗?”
“是。”
“什么嘛,真没意思。”一身墨绿色长袍的公子失望地放下帘子,他生的极白眼珠又黑,头束玉冠腰间配了块白玉,衬得整个人温文尔雅。
姜稚正魂不守舍地朝长街望去,听到这煞风景的话立即嫌弃地给他一脚,“就你话多。”
少年立即夸张地大叫起来,引来马车周围的百姓频频瞩目。
姜稚也不好意思再看,放下帘子,怒道:“谢琨你有毛病!”
谢琨无辜地伸了个懒腰,“真的疼。”又打个哈欠,嘟嘴,“小五,自从你病好后就变得怪怪的。”
废话!
姜稚白了一眼在心里默默吐槽,你熟悉的小五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重生了的姜稚。
想见的人已经看到,姜稚顿时失去陪人的兴致,更何况待会儿她干的事情不适合谢琨跟着,想罢,便从怀里拿出一份花帖在谢琨面前晃动,“你看,这个想要吗?”
那花帖本是极为普通的,但上面的簪花小楷写得温柔婉约,正是四方阁内最出名的一位花魁季青青亲笔所写。
帖上言:广邀京城众公子下月十三在京郊的陶舒庄里畅论诗词、共赏桃花。
谢琨仰慕这位季青青许久,只可惜家教森严,从不许他出入秦楼楚馆半步,这次季青青居然要出四方阁会客,谢琨当然不能错过。
果然,谢琨一看到这册花帖,哈欠也不打,病也治好了,双眼放光,“小五,你就是我亲妹妹,下次有事尽管使唤哥哥,哥哥一定万死不辞。”
姜稚:呵,男人。是为了季青青万死不辞吧。
她心底盘算着其他事,不耐烦地将手中花帖一抛,抓紧时间和谢琨对口供,“我今日一整日都和你在一起,知道吗?”
谢琨驾轻就熟接道,“没错,我们一起喝茶听书,午时还去醉仙居吃饭,我喝了点酒便醉了,多亏妹妹你把我送回府中照顾,傍晚才归。”
姜稚点头,“我姐那儿。”
谢琨翻看花帖,“我宁死不屈,一个字也不会多说。”说完便打开马车的一侧暗格,拿出一把竹伞递给姜稚。
姜稚接过,掀帘下车。
马车毫不停歇地离开,姜稚撑着伞在雨里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动起来,很快,也消失在大街上。
周围的人都说,姜家的小女儿自年初那场吓人的高热退了后,人乖巧了许多。只有姜稚自己知道,她是个死过的人。
姜稚死于七夕夜晚的一场刺杀,前朝余孽蛰伏在京城数十年之久,突然发难刺杀当今圣上,慌乱中,姜稚被乱箭射中,一箭毙命。
她死后,魂魄便一直飘荡在黑暗中,偶尔运气好了能看到点点光亮,听到几声人语,更多的,是被困在一个人身边。
看,是模模糊糊的,听,也是朦朦胧胧,只能感受到那人的情绪变化,然而那人就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姜稚上辈子只见过谢言三次,亲密接触只第一次——他将她从惊乱的马蹄下救出,姜稚对他一见倾心。
可她在做鬼的那几年却能凭直觉确定,她跟着的那个人就是谢言。
她越被困越是惊心,这谢言竟然私下策划谋逆之事,等她终于能看清楚眼前之物后,却是身体一沉,再睁眼就回到了她死那年的春天。
姜稚撑着伞朝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她首先要确定一下,那段做鬼时期的记忆是否真实,或者是她烧糊涂了的南柯一梦。
然后,她才敢确定一些做鬼时迷迷糊糊不能确定的事情。
比如,她因何死的,再比如,谢言为谁做事。
上辈子,谢言是因为棋下的好,击败了当今陛下手中最厉害的棋博士,一举成名,被嗜棋如命的靖廷侯宴请到京城的充当一个与他博弈的门客。
来京城的理由合情合理,但重生后姜稚不会轻易相信。
没有哪家的门客会在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时,自己独坐高位,而让他的主人卑躬屈膝地在一旁尊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