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来期(1 / 2)
守城将士们在夜里放松了警惕,觉得叶栾走之后这里肯定不会再有人来,还严格看守就没意思了。凉州的夜冰寒刺骨,外面实在不能久呆,他们都干脆躲进了洞窟中。
此刻,有人提着行囊在夜色掩护下通过了凉州。叶栾,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设想过真的带一帮人运送粮草物资,她比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她毅然决然选择了自己启程。叶栾有种自信,只要她正三品礼部尚书去了,西域该建设起来的总能够有。
曾经有一位手无寸铁的僧人,徒步穿过河西地区,他当时的境遇比叶栾更糟。虽然叶栾从不曾来到这里,但她对这里始终有股莫名的信念,或许与历史在风沙中的倾诉有关,或许父亲的讲述有关,或许与沈绥曾踏足她正经过的地方无数次有关。
她看见了如无数利剑般直入碧霄的祁连山,淌过了那条史书中蜿蜒的张掖河。戈壁荒漠,河流雪山,她的一生中从未见过那么多的壮丽风景。
数十天的风餐露宿后,叶栾在甘州遇到了一位因身体原因不能再经历逃亡跋涉的老妪,她帮助叶栾躲过了番兵的骚扰,找出了自己家中搁置许久的河西地图,指点她从偏僻地带通过。
灯下,老妪眼里都泛起水花,她哀叹道:“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哎。”叶栾拿过笔示意她不必再画那些路线,她却颤抖道:“我有个不孝儿子,原本在甘州当了个小官,后来投靠了安西节度使……”
“安西节度使掌西域大部分地区的兵权,却还擅养私兵,壮大队伍,有谋反之心。不知您儿子是否知晓?”叶栾试探性地问道。
“他怎么不知道呀。现在这朝廷颓靡成什么样了,没钱没粮的,谁都想去当皇帝。真是墙倒众人推啊,也没人去想想解救缓和的法子,只晓得趁乱分羹。”老妪揉揉眼睛,她记得自己幼时也曾沐浴过王朝盛世的光辉,虽然短暂,足够让人回味一辈子。向窗外望去,仿佛还能看见这片荒芜地带上,曾经异域人带着新奇货物来往的热闹场景。
回不去了,也不再有人怜惜这片土地。她缓过神来,指着东西走向的起伏山脉,“这座祁连山连通了甘州和肃州,但祁连山后面就是吐蕃人的地盘,那里危险得很,你从小路绕几个顽,钻进地洞里走就好哩。”
老妪被丢弃在了这里大半年,没有人跟她说话,眼看叶栾又是个和善的小郎君,遂话闸子一开,滔滔不绝地讲述曾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那些地洞在她的讲述中充满了传奇色彩,甚至可以追溯到汉朝大将驱逐匈奴的风云战事。她又讲到河西四郡,也就是今天的凉州、甘州、肃州和沙州。她反复跟叶栾强调,甘州不叫甘州,叫张掖郡。
尽管叶栾对这些早都熟稔,老人的描述中甚至还有那么两三处由于情感左右而失真的地方,叶栾也仔细听着不做声。
汉朝时期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已逝,大周的将士们也不曾停息战争。看着老妇人怀缅的神色,叶栾隐约感觉到,在那些看似为权力与土地的争夺中,总有些人是不惧表面得失的。他们以某种至高无上的信念铸成盔甲,这比一切都要牢靠。
曾经的英雄,今朝的猛士。大抵心里都怀着与这位老人相似的信念,只不过他们用一身血性付诸行动。
第二天一早,将要辞别之际,老人拜托了叶栾一件事。泪水蜿蜒过她纵横的纹路,老人激动得差点向她下跪,叶栾没有想到,她说的是:“好孩子,如果你见到我儿,请你告诉他,让他赶快带副棺材回甘州来收拾我的尸骨……”
“老人家,您不必如此。”人已暮,死亡是迟早发生又难以预料的事情。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被遗弃在原地,最终只希望尸骨能够被填埋。叶栾心中复杂难言,抿起嘴望向远处,狂风正越过沙丘,卷起了地上的沙砾和尘土。
“他很好认,嘴边一颗大黑痣,腕上会戴着小时候我给他的福串。”老人继续说,握着叶栾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叶栾答应了。带着以为萍水相逢的老妇人的嘱托,扑入无边无际的风尘,茕茕西行。大雪山与祁连山交界之地是甘州,再往前,很快就可以到达肃州了。
这番远行比她想象中顺利,当路过那些被凿开无数洞窟的大山底下时,她还会进去瞻仰那些壁画与佛像。这些都是从小生活在中原的叶栾所不曾见过的,一切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令人崇敬。
与此同时,已有一群人从西域腹地出发,向东前往距离肃州极近的一个地方,沙州敦煌。
就当叶栾在隐蔽的道路上行走时,从沙丘背后突然出现了无数兵卒和一辆马车。这里除了起伏连绵的黄沙便一无所有,根本无处可藏。叶栾不自觉握紧缠在肩上的布带,警惕地看着从轿辇中下来的人。
而在另一边,正在发生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