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客(1 / 2)
虫子潜藏泥土里安眠,夜色都寂静。枯叶褪去颜色,在地上干硬地半卷着,踩上去咔咔作响。叶栾叫他名字,沈绥“嗯”了一声。
“你家仆人找我的时候那样着急,但府里好像没出什么事罢。”
他轻轻笑,道:“可能是新来的不明白状况,但我找你的确有事,有一个人要见你。就在前面。”
叶栾顺着看过去,成排列起的屋子里,有一间亮着光。“里面是谁?”一贯的警觉突然窜出。
“单芳,李宜鸢的乳娘。她昨天就来这里,求我带你见她。这事好像公主府不知道,他们已经在找人了。”
几载国子监外的时光,一触及单芳,她便想起那双下垂的眼睛和说起话时厚得会颤抖的嘴唇。她会等着李宜鸢下课,这与叶栾等着谢禹舟当然不同。这样两人常有说话的机会,但交情不过几句话,且都是单芳在讲,叶栾想不到她为什么非要见自己不可。
“行,我进去。”说完,她撩袍抬腿上台阶,却瞥见沈绥也走上台阶站在她旁边,她伸手一拦,道:“你也要去?”
“我不放心。”沈绥实话实说。
叶栾摇头道:“她既到你这里来要求见我,而不是直接去隔壁或者礼部找我,想必有些道不明的原因。你还要去安西都护府,必须避一避。”
夜色浓得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叶栾明显感觉到,沈绥的目光烫在她脸上。好像被什么又烫又锋利的东西戳了一下,叶栾的眼尾只是跳了一跳,不知继续说什么,转身就上去开了门。
那地方是迟早要去的,一个回到陇右道,一个留在都城长安。只是她才反应过来不该在他离开前,提起要离开这种事。
单芳坐在烛火旁,眯着眼睛像在睡觉。不过一听见推门声,她便马上睁开眼睛,坐得端正,垂在膝盖上的扇子重新捏到手中。
“叶侍郎,奴是长公主的乳娘。”公主府的人,不管是李宜鸢自己还是她的仆侍,都有那么一种理所当然凌驾于人的高傲,这是她小时便领教过的。不成想现在,见面介绍仍以身份为题,好像即使是地位地下的乳娘,是长公主府地位也比官员高贵。
叶栾提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道:“单乳娘何必要见下官?还是在沈都护府中?”
她眼睛看向别处,嘴巴抿着透露不快,噎了半晌道:“您可了不得,方在官场崭露头角就被提为侍郎。今儿上午的事,侍郎果实威风。”
一半尖酸,一半要求人又不会言辞的可怜。叶栾猜到了大致,并不自己主动提出,便说:“您谬赞了。”
单芳突然气噎。
“叶侍郎,”片刻后,她声音放的低又缓,些微恳求的音调听起来十分诡异,“袁濂倒了,陛下也快殡天了。沈都护此行去往陇右道,势必会带那个人回来,到时公主殿下恐怕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单娘到底想说什么?公主殿下将失去作为靠山的袁濂,一旦三皇子回来,她便再无地位可言,你也享不成荣华富贵,你是因为害怕失去这些东西么?”
“不是的,不是,”她摇摇头,眼睛死死地盯住火烛,语气有种刻意的哀怜,“公主殿下从小便得先帝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小女子心性高,竟与她的哥哥们不大亲近。自从喜欢上了谢家人,命数又变得坎坷。说起来还真是荒唐,当年叶家的人本该一并被处死的,是尚未弱冠的谢禹舟在雨夜里跪了一整个雨夜,惊动了公主殿下,公主出面向当今陛下求情的。这样一来,即使他们被改成流放岷州,公主在朝中更没有多少权力,除了袁濂,她还能依靠谁呢?”
“皇权贵族,争利夺权,与我无干。单娘说这些,就是向本官道公主殿下的惨事?”
她手中的团扇轻轻晃动,嘴角噙着几分无所谓的笑:“也不是老奴同情她,皇家子弟大凡没登上地位的都不好过,很况她终究是要依靠男人的女子。叶家女儿在时她便不好过,这番又因为叶家女儿丧失帝王的宠信,他们一家……不晓得这时候在哪里流浪,是傍着了贵人过上好日子,还是在什么地方得病死了,但愿永远不要回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