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甜(1 / 2)
云层收尽霞光,天空色彩浓厚地近乎于紫。
叶栾不经意将手搭在腹上,穿过长廊,再走过扔留存少许霉湿气息的堆放籍册公文的籍坊,来到堂厨。
灶头上锅碗瓢盆相碰咣咣响,正刷碗的杂役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沾水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她的穿着:“叶县丞?”
他看见叶栾有些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了什么,“是您方才在廊下和刘里正手实?啊这,其他差役们都吃完回家去了,”他看了眼还剩下的残羹冷菜,一拍脑门,“要不我再给您做?”
叶栾愣了会,摇摇头道:“不必了。煮一些面罢,一会儿刘则忍醒过来让他吃。”
叶栾回到那间籍坊,屋子空旷,一半放置牒状,一半则放置县志之类由当地官员自己编制的书册。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箱子,箱子里面的东西和箱子外壳都过于朴实无华,里面尽是一些公事公办的物什。她拿出被切得既柔韧又锋利的荆条,在悬挂着写有“县志类”牙签的书架中逡巡,细长手指最终停在最下面一套书上。
无人打扫的书室,灰尘积满。叶栾夹住那一套往外拖,同时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抵住上面的书,让它们慢慢下落不至于激起太多灰尘。
荆条把书籍捆得四四方方,在上面打出一个结,她用手指勾住提拉起来。
宵禁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叶栾出衙署后加快了比平日快得多的步伐。
衙署位于荣兴街,偏南,叶栾提前在此处找到的房子位于荣兴街北面附近。荣兴街的中心位置便是集市所在地,一整个白天那里都热闹非常。
街边小贩忙着擦桌子收板凳,将各种物品排上小车。地上收拾干净后,自己就坐在前面,将手中鞭子甩向马背,那马长嘶一声,蹬起腿拉车骨碌碌向远处跑去。
在叶栾到达前,街上空荡一片,已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叶栾继续向前走,奇怪的是,所行处皆听见店铺关门的声响,仿佛计划好了一般,在她来时一家接一家关闭。
在集市拐角的偏僻处,她终于找着一家还腾着热气的。
“店家,还有吃食么”叶栾站在门外问,声音有些沙哑。
店里的人把抹布一甩,搭在肩上,看也不看叶栾,抓起另一块抹布继续擦桌子:“客来晚了。现在只剩一叠点心,在锅里热着。”
点心,很甜的点心叶栾站在原地神思怔忪,提步将要走,但肚子饿得几乎疼痛。她回头抿了抿唇道:“有劳了。”
店家提拉这双眼把锅里最后一盘点心装起来递给叶栾:“二十文。”
迟迟没有反应,也不见握着钱的手伸过来,店家终于古怪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心下一惊,面上立时带了喜色:“叶知县我是瀚安县人,才到这里不久呢。”
“我已不是瀚安县知县,”她说话的声音平直无波,异常干涩,“为何一叠点心卖得如此贵,往常不是两三文么”
店家叹了口气,“啪”地一声把抹布甩在桌上继续擦拭:“这地方旱情严重得很,没粮啊。别个州县的知道了就往这里挤,开铺子,卖米粮,把价钱抬高喽,不管多贵好歹是生活之需不是,总得掏钱买的。”
叶栾微微拧眉,从袖中袋子里拿出二十文。店家看见了却摆摆手道:“您的钱,我就不赚了。我知道这样赚别人的钱不仁不义,但又不只我一个,平楚县的米粮问题迟迟没着落,讨厌我们价钱高的,也拿我们没办法啊。”
她没说什么,微微蹙着眉头的模样也总是让人瞧不出心思。没听见店家的告别,她提着东西缓步走出集市后绕进一窄巷,周遭顿时变得狭窄起来,巷子两边有房屋围墙树立着,高高耸起,向内聚拢。
风比她更先推开大门,她整个身体也好似在被往前推。庭院里没有光,中央一棵硕大樟柏在风中抖动叶子。
她打开房门,将木盒和书册放在桌子上,从窗格上拿出点火用具,转身行至墙边,探手模住了硬冷的细长直杆,再往上便是灯盘,她记得大概是在她脖子的那个高度。
一手将火石压住火绒,另一只手握住火镰敲击火石。她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每一次的敲击声又冷又硬,在这入秋却闷热的夜晚里,和树叶磨挲出柔软声响和在一起。火绒中窜起红星子,浓烟团团升起。她拿走火石,摊开手掌扔出火绒。
“啪”橘红色的光芒陡然壮大,火光映照出她的面庞,火焰在她眼睛里隐隐跳动。
叶栾打开盒盖,做成花瓣样式的酥酪被整齐排成两圈圆圈。她拈起一块却停在嘴边,很甜,不用尝便闻道一阵阵甜香味。她的嘴唇向内微抿,随即整块都扔进嘴里。
她囫囵吞下,像在和谁作对。
糕点的甜香味闻起来最使人身心愉悦,但对叶栾来说腻得发苦。糕点嚼在嘴里滑且软,像引人追逐口齿之间的闲散趣味,但这种口感于叶栾而言,宛如黏住了喉咙,怪异的粘腻的东西攀附在口中。
尽管在年幼时,她对糕点的喜爱与其他女孩无异。
她很快就吃掉了所有酥酪,突然门外出来呜咽声,接着又响起锋利的爪子刨在木门上的刺耳声音。她走近门,轻呵一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