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1 / 2）

“什么！”粗糙的大手还在肩上，此时那只手不复镇定，抬起又放下，重重的拍在了陆亭的身上“你个孩子，胡说什么呢？”

“我说！我不读书了，我要出去打工！！！我来还贷款！！”陆亭艰难的滚了滚喉结，嗓子发酸，却还是大声的坚定的说了出来。

陆祥哽咽着，颤抖的手拍在陆亭身上，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你个死孩子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就是没文化，这辈子才过得这样难，你也想学爸爸吗？你不学习，你能做什么啊？你看你这瘦瘦小小的样啊，你能出得了力气吗？你能吃得了苦吗？傻孩子呀，你现在不读书，要后悔的呀，要后悔的呀？爸爸早说过，再苦再难我都要让你上学的，我早说过啊.....啊.......怪爸爸没本事啊，怪我这老骨头不争气啊，啊......你要这样......我还医什么？我还医什么啊？”

陆亭纤薄的身子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他被又怒又气的中年人摇晃得找不到停靠的岸。

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这是一个单选题，他选不出其他的答案啊。

人如果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中年男人似乎累了，没有再在他身上拍打，却拉着他摇摇晃晃，也连带着自己一起浮浮沉沉，陆亭抬起头来，无力的闭了闭眼，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侧过身来拉过在自己身上拉扯的大手：“爸。”

中年男人还兀自沉浸在悲伤自责的情绪中。

“爸！！”陆亭用力又喊了一声。

陆祥被一惊，这才看抬头向自己的儿子，泪眼婆娑。

陆亭用力握了握那双粗糙的大手，想要包裹住他给他一点安全感，却发现自己的手，实在太小了，无论如何都包不住父亲的手。他放弃了，转而揉了揉指腹下粗糙的皮肤，哑着嗓子开了口：“爸，你听我说，只要人在，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命只有一次，我这读书却并不是就只有一次机会，我以后还能自考呢，还能读成人大学呢。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了苦，我没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偷偷在打工了，一点也不觉得苦。”陆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陆祥的表情。

陆祥没有表现出吃惊，却“哇”的一声，彻底哭出了，他从纤细的手指中抽出双手反握住了陆亭：“我的傻孩子啊，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啊，是爸爸让你受苦了啊，呜呜呜~爸爸拖累你了。呜呜呜~你该好好读书啊~你该好好读书啊......”

陆亭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坦白让父亲更加自责：“爸！我之前兼职并不是因为没零花钱，我......我就是不爱学习，不想上课，我......我......我就是喜欢打工，但你要是喜欢我读书，以后我去自考啊，等你病好了就监督我好不好啊？”

陆祥听不进去，不住的摇着脑袋“不治了，你该好好读书，不治了，你好好读书啊......”

陆亭心里又痛又酸，事到如今，做这样的决定，难道自己的心里就好过吗？可这又能怪谁？又到底该算是谁的错呢？错在老实憨厚的父亲？错在不成器的哥哥？或者离谱一点，错在宁远航为什么要出柜离家出走一分钱也不带出来？错在自己为什么要守着心里的那点底线不肯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钱呢？或者再有甚者，错在自己为什么生在了这个家......

陆亭耷拉着肩膀，心里的黑暗在疯狂的生长，最后，混乱中他呢喃般却又恶毒的话语从嘴里不自觉的钻了出来：“怎么？生了我下来，你们又要一个个的挨着来抛弃我吗？”

这句轻言细语如惊雷般在陆祥耳边炸起，他与前妻在陆亭幼时的离异一直是父子两不能触及的禁区，陆亭一直装着无所谓，陆祥又如何好受....

..

刚和周芳结婚的时候，她买了零食水果，从不放客厅，每次都把王林叫到她们的房里偷着吃，自己的儿子被学校开除了以后更是看成绩一般还要继续读书的陆亭不顺眼，一直撺掇的让陆亭辍学去打工。自己在家的时候做一脸温和状，自己一加班，陆亭就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些他都知道，他都知道，陆亭心里有气，陆亭也不说，陆亭是怕的，刚被妈妈抛弃了，怕又被爸爸抛弃，陆亭一直都很乖，能忍他就忍，偶尔几次忍不住有了争吵也总是他先低头。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说出口过埋怨......

陆祥泪眼朦胧看不清陆亭的神情，却依然感觉到了自己才十七岁的儿子说不出的悲凉，他微微张了张嘴，最后一把抱住了儿子：“我治，我治！爸爸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爸爸要一辈子陪着你。”

一辈子。又是一辈子，之前是谁也说过一辈子来着？

是谁呢？

陆亭混乱的大脑用力的搜索着，搜索着......

哦~是宁远航！

思及此陆亭状若似无的搓了搓手指——指腹上都还残留着他笑脸上的余温呢，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温暖，而自己，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变得这么暴躁呢？

陆亭怅然，父亲憨厚朴实的笑脸和宁远航阳光绚烂的笑容在眼前交替着出现，刚才心中忽明忽暗的火种忽的大亮了起来，之前那点黑暗渐渐被光明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