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修）（1 / 2）
顾欢不记得自己的死因，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此时只是一缕幽魂而已。
他浑身半透明泛着青黄的光，有别于其他黑色的魂体飘在空中，脚尖落在地上像是拖着走。面前有个人，背脊挺拔，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浮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扔在地上。
顾欢停下来，目光呆滞又专注，眼里心里只有这个人。
秦歌，是个活生生的人。
“还要我说几次，我没喜欢的人！也不想结婚！”
秦歌用力握着手机，压抑着很想把它摔在地上的冲动。冲动事小，再被追到这里来当着面逼婚才是最烦的。
嘴里重复完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话。不等对面再次展开攻势，秦歌按断通话。
满心充斥着疲惫不堪的无力，无趣的生活重复着一日又一日，家里的事，还有……他结婚的事。
秦歌其实挺迷茫的。
一辈子就这样了，几年几十年，又有什么意思？赚钱，买房子，结婚……
全是固定的模式！
仰身躺在床上，身下晒过的被子暖洋洋的，他把自己塞进去，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
阿欢，我…喜欢你！
顾欢！我们结婚，好不好！
秦先生，刚才西兴路发生连环车祸！死了两个，重伤七个。
我们在一个小姐的手机上发现您的通话记录是最频繁的，请问您是她的什么人？
声音飘渺，仿佛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边。
秦歌睁开眼，盘着被子起身，看向床头柜的相框，眼眶渐渐发红。轻轻把它拿到手里，像是要把画面刻在心里一样看的仔细专注。
好一会才把它轻轻放在枕头边，侧躺下来继续看着，微微笑起来，柔和了冷硬的线条。
麻木的心稍微有了一点活着的感觉。秦歌心满意足睡过去，脸上笑意分外亮眼。
肉眼看不到，他床边有个身影跪坐下来，靠在床沿。呆滞的双眼微阖，半透明俊秀的脸上也在笑，温暖青涩。
七点半闹钟准备响起，被子下有人动了动。下一秒秦歌掀开被子，头发微微凌乱，第一反应转头看边上的相框，还是端端正正放着。
上面一男一女搂着对镜头微笑，笑容真诚幸福。
“早安。”
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这竟然不知不觉变成了习惯。
秦歌开车加入早高峰的车流里。
上班高峰期总是要堵一堵，好像不堵都对不起高峰期这个名字。
再一次堵在长龙里，秦歌看看表，嗯，还有十分钟就迟到了。再抬头看看前面一眼看不到头的车流，这情况要堵好一会。
反正无事可做，他埋头摆弄手机，处理公司发来的一些文件。
突然感觉有些异样，秦歌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眼睛，在他车后视镜里死死盯着他。
面无表情，平平无奇的一个男人。
他开窗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仔细一想，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站在车流里。
秦歌平白感觉身上有点冷，伸手关掉空调后也不关窗了，燥热的夏日慢慢浸入车内。
“交通之声，有我同行……里江路与新景路十字路口发生一起严重追尾事件，在这里提醒各位车主注意控制车速，小心行驶注意安全……”
秦歌的卧室里，顾欢刚刚睁眼，他隐约感应到什么，好像有什么束缚着他的东西……消失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开心。
有别于别的幽魂，顾欢不仅身形清晰，还有一双清澈的眸子，此时像蒙了一层灰，迷惘无神。
似乎对这套房子的格局十分熟悉，他起身飘到远离阳光的地方，躲在阴影里又闭上了眼。他不怕阳光，只是不喜欢。
幽魂原本是不需要睡觉的，但他过度虚弱会时不时陷入沉睡。他需要休息一下缓解身体的不适。
木讷的脑子总是想不起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他不离开这里，比如他是谁……
刚闭上眼，身边突然有了波动。
房子里凭空出现一团黑影，二话不说拿着锁链就往顾欢身上丢。锁链化作镣铐，铐住他的双手双脚，再动弹不得。
抓了人，黑影不做停留。一个瞬息间，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存在过。
忘川河上奈何桥。
桥上立了一排小桌，桌后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围着一个小姑娘。
桌前一眼望不到头尾的无形幽魂散乱却有序，俱是呆滞无神的模样，接了汤往身上一泼就算喝过了，喝过的往前走，后面跟上。
小姑娘扎双髻，眉心一点彼岸花钿，俏生生立着却有一股老态。她舀一碗汤递给幽魂，汤色混沌泛着青雾。边上小鬼嚷嚷着一魂一碗，不多不少。
那便是忘忧汤，又名孟婆汤。
这个小姑娘，就是传说里的孟婆。
“姥姥，十殿真去请那尊佛了？”一个红脸小鬼瞅着没什么要自己做的，开始叨叨八卦。
另一个绿脸小鬼啧一声，接话道：“要我说，那哪是佛啊！？”
“嘘——”眼瞅着姥姥脸色不对，最机灵的那个红脸小鬼马上转移话题。
“你们觉得……这么久为什么那位还没来报道？按命书上说的这一世早结束了。”
“哎哎！我知道！”绿脸小鬼眼珠子一转，两指长的獠牙在唇下一掀，疑似笑了一下。
“定是半死不活忘了路……哎哟！”
原是一直端着仪态的孟婆忍不住一脚把小鬼踹了下去，忘川河里扑通一声。
“呸！”孟婆啐了一口，又转过来扫视一圈：“不知死活！再让老身听到，下次这一脚下去，可不止区区忘川。”
一群上赶着送死的，这也是它们能妄猜的！？孟婆抬手抚上左肩，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这群痴傻小鬼的嘴却要我个半身入土的兜着！呸！
孟婆正恨恨着想把这一排小鬼都踹下去图个爽快，突然心里一动，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余下众小鬼指着河里的绿脸小鬼笑的半边牙都差点掉了。
“十殿。”
孟婆恭敬立在下首，进来时她瞟了一眼，那位实在是惨，若没有十殿，怕是早撑不住回去了。
四肢被缚，顾欢也一直没想过要挣脱，毫无知觉地看着地面，反应浑不似个人。自从刚才奇异的感觉后，他对外物再没有多的反应。
拘着顾欢的链子握在一只手里，白莹莹如玉，骨节分明，不再是幽魂之态。
那人着一身绣了云海金乌的黑袍，衣袍翻动间仿佛云海翻腾金乌欲出。
手一松，链子就消散了。
那人目光沉沉盯着顾欢，仿佛要印在心里，眸子深处隐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孟婆脚都要站麻了，才听到这位爷开了金口。
“把他带去养魂池。”
养魂池正中偌大一个透明屏障，顾欢盘膝坐在里面，目光依然呆滞无神。
池中大半鬼气都聚集在他身边，温养着他。说是池子，却没有水，只有青黑鬼气缭绕。
转轮王在池边现出身形。看到中间那个人影时，盯着再没移开视线。
仿佛霎那又仿佛经年。
老阎罗牵着小萝卜头遮迦越罗，语重心长嘱咐他。
“去了那里，切记，忌浮忌躁，好好跟着尘净师傅修行。”
小遮迦越罗板着脸点头应下，小小年纪不像个少年人。
“尘净师傅。”
被老阎罗领到禅房，小遮迦越罗从第一眼就没眨过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一尊真佛，从此这一面就再也忘不掉。
对面的佛一头肉髻比别的德高望重的佛稍矮，通身微微金芒，柔和的佛光似有凝神静气的效果，看着连他胸中一直下不去的燥火都熄了些。
一身通肩大衣，从颈部一直垂到腿部，左手持大衣一角，右手上扬，面容慈悲无喜，与他以前见过的凡间佛像很像。
感觉到身边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老阎王声音传来，态度谦恭诚挚。
“竖子无状，尘净师傅见笑了。”
小遮迦越罗才反应过来，忙见礼。
“你多大了？”声音亲和慈悲，脸上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