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神鸦（1 / 2）
白容止站在船头，冲红衣的云笛打了个呼哨，云笛便不撑船了，一扬竿作势要打，正巧云矜言出来，起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竿子便又落下了。
白容止抱臂远眺，道：“另一些人的船呢？”
水天一色的江面，此刻只见他们一艘孤篷。
“他们太慢，我就甩掉他们了。”云笛仰头望着白雾缭绕。云深处有几点黑色，天光浓淡下看得不甚分明，云笛只道是飞鸟，正欲不予理睬，耳边却传来隐隐乌鸦叫声。
那黑点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群常年栖于江边的黑乌鸦，见了江上一叶客舟，聒叫着便往低空飞扑，声势颇浩大慑人。
“乌鸦报悲，这一趟要玩。”白容止懒洋洋地伸了伸身子，笑道。
“那不能叫乌鸦，这是神鸟，有灵的。”船中人听见动静便出来了。是杨蕙兰，她提着裙子，掀帘而出，人还未站直，便先开口了，“爹爹说淮扬来客船多，神鸟候于江岸，一有船至便上前讨食，若是神鸟满意了，便护佑这一船人风调雨顺，平安归家。”
桑生道：“我只晓得它们哄抢桑椹是一绝。神鸟讨食倒也是一奇景，不多见的。”
“那我们就算撞大运了？” 云风猎一乐，在身上胡乱一通找，还真摸出了一把瓜子，往空中一抛，就见一团黑漆漆的鸟压了过去，身形奇诡莫测，翅羽翻动间，不见一点瓜子落入江中。
云风猎一见便来了劲儿，又是随手一洒不知何处摸出的果子，惹得众鸦纷纷上前，密不透风地拥着云风猎。
“你就作吧，以为耍猴玩儿呢？”云笛笑话道，丝毫没有要解围的意思。
“你还说什么风凉话？！”云风猎的声音从聒噪的鸦叫声中传出来，“帮我弄走啊！”
“又不伤人。”白容止站得远远地，伸出手来，为数不多未去凑热闹的乌鸦中飞了一只出来，极轻盈地落在他臂上，不轻不重地啄了他一下。
白容止眯了眯眼，轻轻颔首。
“我还没见过神鸦这样亲人呢！”杨蕙兰惊呼一声，忍不住伸手要摸。
白容止却避开了她的手，神鸦张开夸长的羽翅，冲杨蕙兰放声叫。杨小姐被吓到了，悻悻地收回了手。
云笛轻声一笑，身前亦有神鸟盘旋。他轻轻拱了拱手。
这不是撞大运。
是撞大神了。
云矜言看见落在白容止身上的乌鸦脚爪上似乎有银环，知这些鸟应当有主，而且似乎与白容止相识的模样，便道：“认识？”
“头一次见。”白容止拨弄了一下那银环，笑笑，“它们的主人，你也知道的。”
云矜言略一思索，“扶桑？”
“恭喜你，答错了。他是立志使好剪子的，恨死这些小东西抓坏他的衣裳了。”白容止笑道，“再猜啊，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神鸦用喙梳理了一番羽毛，白容止将五指一张，一片黑羽悄然落入手中。
云矜言看着白容止将羽毛收起，道：“百里雀？”
“……”白容止颇为遗憾地望着他，“你怎么不再多猜几个？这样我就可以笑话你蠢了。”
“……他在淮扬？”云矜言忽略他最后一句话，问道。
“鬼晓得。这尊大神有脾性，见百鸟即见本人，这神鸦的意思是可以和他联系上了 。”白容止冲黑鸦吹了一口气，黑鸦歪头眯眼看他，一抖颀长的尾羽，振翅飞走，也领走了其它闹哄哄的鸦群，看远去的方向，似乎是朝着城中去了。
乌鸦有灵，民间管翎毛和尾羽毛格外长的叫报丧鸟，在何处出现，何地便有不幸。但若和那神出鬼没的雀神放在一处，却能叫人分外心安。
“他不记恨你了么？”云矜言扫一眼正在抖去全身乱糟糟的羽毛的云风猎，淡淡道。
“怎么说呢。”白容止歪了歪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这么招人爱，他疼我还来不及呢……”
云矜言不知他这莫名其妙的自信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无奈地屈指轻轻一弹他额头 修长的手指落下时，有意无意地轻轻刮过他的鼻尖。
杨蕙兰一直偷偷打量二人，见此形状，震惊地无以复加。
那白衣公子看着冷冰冰的，竟也会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吗？
云明澄望着那些乌鸦渐化为墨锭大小的乌团，说道：“似乎近来淮扬外客不多，江上不见行船，这鸟讨食也是急切。”
“是啊，近日盘查严了些，听说是抓什么大魔头，要格外谨慎。”老人叹道。
“怪不得。”云明澄笑道。
“查？谁来查？淮扬不是没有仙家镇守的么？”云风猎一边低头揪身上的乱羽，一边接过云明澄的话头说道。
“但是有城主，否则淮扬城中汇聚无海，人来人往，无人管束，得乱成什么样子哟。”老人摇了摇头。
淮扬是繁华阜盛，可鱼龙混杂也是真。姑苏也无大仙门镇守，但到底本是隐居之地，建宅本心也是避世，人性不温不火，不甚繁荣，不算难治，何况也有秦氏、孟氏等大家牵制，自不能与淮扬相比。至少淮扬明面上，是没有掌舵主的。
“说是有位老城主，可从未有人见过呀！”杨蕙兰玩着颈侧垂下的秀发，不屑道。
“有的，你们这些年轻孩子自然是不知道的。城里店家年金都要按一彻的比例上缴城主，自古如此，小女娃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知道些什么？”老人皱了皱眉。
“那……那他们也不知道啊！”杨蕙兰颇不服气，一指旁边的外乡人，争辩道。
“外乡人来了就走，城主本身又不张扬，不知道是常事。”桑生道，又扯着老人说，“她姑娘家，养在深闺里的，不知道也是常事。”
老人无意与一黄毛丫头争论，只是摇了摇头道：“城主是个大善人，不是你们小娃娃可以随意看轻的。”他绷起脸，转身掀帘入船。
桑生不好意思地冲杨蕙兰道歉，“我爷爷脾气不好，姑娘见谅。”
杨蕙兰脸色也不好，也不愿在一群翩翩公子中发小姐脾气，急急地想给自己找回面子，便道：“几位远客若是来淮扬游玩可以暂住我家，我家宅院多，也不怕多几张口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