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朔阳(1 / 2)
通向东瀛风味的屋舍后廊的门被推开,木门乖顺地折成几重卡在槽内,露出画屏似的一庭草木沐雨。
白容止与云笛分别靠在门框上,不亦乐乎地啃着一盘炒热的花生米。
酒是冷的,白容止没敢多碰,只倒了一小杯。云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捧起大碗便是一顿豪饮。
他不爱酒,也不爱茶,但酒量与茶品都还不错,这都得归功于其他两位君主。
“年轻就是好,能折腾。”白容止感慨地望着那坛冷酒,把自己窝进舍内拿来的一床被子中,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
云笛白了他一眼,“您高寿?”
白容止呵了一口气在手上,惆怅道:“七老八十了吧。”他磕了一口花生米,磕巴磕巴的声响格外清脆。
云笛不屑地嗤了一声,道:“为老不尊。”
“小朋友,话不能这么讲。”白容止得意地望着他,“现在你是真的要叫我哥哥啦!”他怜悯地打量着云笛的少年模样,补充道:“而且还比我矮了半个头。”
云笛目光凉凉地看着他,响亮地咬碎了一颗花生米。
白容止登时收笑,肃然举酒致意道:“恭迎鬼君大人。”
他冲云笛眨了眨眼,将那小杯酒一口饮尽。饮毕,他抬着脸,眼中似有日月星辰,“笛砸!你还是红衣服好看。”
云笛怔怔地望着他,突然也是一笑,笑里有无奈也有愉悦。
鬼君哑笛,他真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号了。当今这世上会这么叫他的,也便只有两个人了吧。
他是特意取了红衣来见故友的,那红色宛若满山落枫,仿佛他们还似从前少年无忧。他本还嘲笑自己自欺欺人,现在却已释然。
阿喑从来不在乎他是否是云家人,是否着云纹衣,耿耿于怀的只有他这个多心人。
“喂。”云笛冲白容止扔了一颗花生米,道,“你到底死了没有?”
“我死没死你看不出来么?你没死记忆不也都在了么?”白容止捡起那颗砸向他的花生米,吹了吹又砸了回去,“不许浪费粮食!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不知人间疾苦。”
“记忆是不全的,勉强记得你是个人罢了。”云笛张口直接把飞来的“粮食”叼住了,没有辜负那“汗滴禾下土”的谆谆教诲,“非得死一回才能全回来吧。阻拦着我们不归位是什么意思?”
“要我们的命呗。扒你的皮,抽你的骨,当你的鬼界之主。”白容止仰头,吹了吹落在眼前的发丝,“明白了么?”
云笛脸色一沉。都是当年一役的亲历者,白容止一说,他就全明白了。
“石家?”云笛冷冷道,“她们带走阿娘,就是为了这个?”他勾出一丝似笑非笑,有一瞬神情阴鸷如恶鬼。
白容止低着头,在一碟花生米中挑挑拣拣,道:“不是。你老东家干的。”他耸了耸肩,补充道:“据说。”
云笛挑了挑眉,“云家?”
“你好像不是很意外?”白容止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知道他们这些年四处打劫。如果说是他们,我反而更相信。”云笛道,“你们无法归位,也是云家干的吧?”
“你说’你们’让我想起来一件事。”白容止一拍腿,盯住云笛,正色道:“你杀我们家花夏干什么?”
“你说小黑?”云笛道,笑容渐渐意味深长。话音刚落,白容止袖口一动,黑龙伸出头来,冷冷地望着鬼君。
“瞪我干什么?”云笛扫了他一眼,毫无畏惧,“不是我把你安进封魔弦,你能找回原身么?”
花战夏仍是冷冷地盯着他。白
容止戳着他的头想把他摁回去,被他抬嘴就是一口。白容止吸了一口气,花战夏扭头钻进袖内。
那一口有分寸,没出血,白容止为了让他尽早恢复,把他扔进了自己血里泡着,他也不敢再让白容止受伤。
云笛把他扔进封魔弦也是有考量的。封魔弦原本就是抽了他的龙筋炼出来的,他的魂魄栖于弦中才最合适。花战夏不爽云笛,但确实是云笛替他考虑得周全。
“你现在还要呆在云家么?会不会太冒险了?人家说不定就是养着你,等你长大了再吃干净。”白容止道。
云笛沉默,半晌道:“再等等。”
白容止一挑眉,肃然道:“你有故事。”
云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别管我,管好你自己。云家一直在找你你不知道?”
白容止潇洒挥手,慨然道:“人固有一死……”
云笛朝他头上砸了两颗花生米,“你到底什么打算!带着你的弟弟东躲西藏一辈子?”
“也不是不行呀。”白容止躲着花生米,嬉皮笑脸道,“本来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件事的,但我发现我们小鬼君好像有点不得了啊……”白容止捧着脸,一脸诡秘地凑近,幽幽道,“笛子啊,我觉得,这里有一段情……”
云笛冷着脸,在他头上狠狠一敲,“闭嘴。”
“害羞了。”白容止缩了缩脑袋,乐呵呵道,“哇,小弟弟,要不要哥哥给你出谋划策啊?”
“我说了不用你管!”云笛怒道,眼神颇为复杂,看了一眼白容止,突然低声道:“你能不能……多担心一下自己?”
白容止 诚恳道:“不能。我担心你。你不能和我一样。”
柳青酒不愿让他们承担剔骨之痛,白容止也不想云笛和他一样经历那样的刻骨铭心。
“我们现在死,是归不了位的,只有破了阵才能回去。我再想避世,也总有一天会被揪出来的。还不如趁早出手解决。但在那之前,你们不能出事啊。”白容止道,“这阵是云家设的,你呆在云家,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你骂我不担心自己,你就很担心自己了?”
云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在云家,可以帮你,出了云家,我什么也不是。”他抬眸,问道:“你知道残笙的下落了吗?”
白容止凝视了他一会儿,别过头去,淡淡道:“不知道。”
他没告诉云笛石家姐妹告诉他的事,选择了可以隐瞒,就当神君未曾出现在这世上。
“云明澄是不是带你去找过生身父母?”白容止道,“有想过再找找么?生你一场,也不容易。”
云笛摇了摇头,“不用,已经死了。”
白容止一愣,“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啊?”
“一直知道。”云笛垂眸,神情突然有些嘲讽,“阿喑,不是天下的父母,都像白启南那样的。”
白容止怔怔地望着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一疼。“他们对你很不好,是吗?”
“你想帮我出气啊?”云笛一哂,“我已经出过了,人是我杀的。”他扭头看蒙蒙夜色,夜风正拂动绿枝,庭阶寂寂。“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两个死人道士么?我没骗人,他们就是我爹娘。”
白容止挑眉。这事儿太久远,他都快记不清那一日的细节了,但确实有两具死尸和他们缠斗,还有一头烦人的老牛甩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