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流琼(1 / 2)
柳庄的白昼轻快飞扬,远山的薄云荡开不少,碧峰远远地和应着近柳,人在一片生意盎然中穿梭,深巷酒香压不住,从曲折的岩缝间幽幽透出。
白容止懒得拿东西,直接把弦丢给了云矜言,道:“下次带白泽过来喝酒,让他开开眼,告诉他,他哥当年是泡在就坛子里长大的好少年。”
云矜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眼中流露出讶色:“白泽?”
白容止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我胞弟。”
“何时?”云矜言道。
“出事前有的,那年年末最后二日,我娘亲突然倒了,疼了两天,最后一日子时柝响第一声,他便来了。”白容止淡淡道,“提得太早,差点没保住。我回去那一日他正好发烧得厉害,声音都哭没了。”
天晓得他当时有多慌张,抱着那孩子露坐了一宿,迷迷糊糊间看见远山后太阳升起来,低头摸了摸那小婴儿的额头,就看见那孩子睁着好看的眼,不怕生地笑了,他便也跟着笑了,垂眸时却有泪从眼中滑出,不轻不重地砸在孩子胸前剔透的古玉上。
似乎是那时,他生的希望才彻底蓬勃。
云矜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心中突然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丈夫身死,长街清剿,骨肉生死不明,那种情况下饶是刚烈如白夫人怕也难以承受。以这样的状态面临生产,白夫人真的没事吗?
他隐约觉得不该问,毕竟白容止愿意告诉他白氏血脉尚存已是莫大的信任,他不该再去深究。
白容止看了云矜言一眼,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就算了,想问什么就问。”
云矜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娘如何?”
一片柳叶飘来,插在白容止发间,白容止伸手摘下,放在手指间卷来卷去,翠色在苍白间轻盈灵动地绕转。他缓缓道:“难产,鸡鸣之时去了。”
他没能见上娘亲最后一面,他一身风尘找到的,已是一方矮矮的土坟,立了一块刚洗出来的无字碑,青石的碑身凝着霜,像远山尖上染着一点雪。
白容止松开手,放柳叶飘零而去,叶身触地,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云矜言一愣,心中那丝不安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为什么你的表情就跟没的是你的娘似的?”白容止笑着看着他,“来呀闲美人儿,给爷笑一个嘛。”他的胳膊搭上云矜言的肩,笑眯眯地看向对方。
云矜言的眉眼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本该是他去安慰白容止,不想却反了过来。他侧过脸,温声道:“累了么?”
“去趟酒窖。”白容止道。
“少饮酒,伤身。”云矜言不赞同地说道。
“少管我。我只是去偷酒,不喝。”白容止正色道,“进我阿娘的窖子,一坛都不拿的是傻子,他的酒我向来是论缸抬的,就拿几坛很给面子了。”
云矜言莫名想到他那番一锅端了石家老宅的土匪架势,相比之下,似乎是给了柳清酒面子不错。
他无奈,跟在欢天喜地的白容止身后,目光落在白容止袖口遮掩的手腕上,那里盘着一根漆黑的琴弦。
白容止说,这是龙筋拉的。乍一听像是玩笑,却是细思极恐。
那根琴弦初在他的琴上极为普通,与其他琴弦并无二致,却能让他的琴音效力倍增,且充满暴戾血腥之气。此后山谷间迎击凶兽,吸食他的血气,此弦方露出本相,怕是之前有人在。上施了幻术,遮掩了真面目,而且露出真容后那上面似有蛇形涌动,那一声天地共振的低吼不似世间任何走兽,难道竟真是龙鸣?
可为何……他会觉得这低吼有些熟悉呢?
文献记载的妖魔鬼怪有些是当真存在并为祸世间,有些则是杜撰生之,或是传十传百变换了面目。譬如中原的应龙,到了邻国东瀛,摇身一变成了八岐大蛇。曾有人称千百年前曾有黑龙降世,栖于一清冷古镇,从此古镇得名卧龙,至今仍存,只是不知真假,还平白在这大地上多添了许多“卧龙镇”。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上古的。瑞兽凶兽早已在当年通天一役中销声匿迹,若非刚刚亲眼见过那名为“年”的怪物,恐怕云矜言只会认为白容止那句“龙筋拉的”又是此人无关紧要的玩笑。
而且,白容止说此物本就是他的,这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