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酒(1 / 2)
柳宅祠堂,堂烛高燃,幽秘肃静。案上列了几十牌位,皆刻着历代庄主之名。只是只有先考,未有先妣,有心人若是细观满堂之位,便能发现这柳氏竟是独脉单传。
柳青酒缓缓步出祠堂,默立于如许檐牙之下、前廊之上,望着庭前一株老海棠,半晌清嗓道:“这海棠多年不开了,我记得,这还是当年你们几个从石家院里连枝带干挖来的。”
柳庄谢客多年,庄内鲜有外人,柳宅大院之内除却柳青酒便阒无一人,此话讲得突兀,叫旁人听了莫名其妙,柳青酒却笃定了会有人回应一般,站立不动,似在等候。
果然,房梁上飞下来一人,素衣净袍,墨发如云,嬉皮笑脸,足下在柱上一踏,便勾上柳青酒的肩道:“没开花是好事,好事。不过这么些年了,你还是我见过的唯一一朵给自己立牌位的奇葩。”他转头望了望烛火葳蕤的祠堂,笑道:“一供就是几十位,名字也不带重的,您要不要脸、不怕折寿哇?”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别人发现柳庄庄主自始自终都是同一人。”柳青酒道,他抓住肩上那只消瘦的手,突地皱了皱眉:“阿喑,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气血不足,灵力全无,不过一羸弱的凡人之躯!
“你问我?云家下手狠了点,打了我半死,记忆是都回来了,就是废了。”被唤作“阿喑”的男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很轻松,“只是顶着白容止的名,行动受制,有些不爽。”
柳青酒讶道:“你还未归位?全仙界封杀你都死不了,还找回了记忆,你踩了多少狗屎换的运气?”他嘴上揶揄,指上仍是紧锁着那虚弱的脉搏。
“狗屁运气嘞!”那男子便是如今全仙界封杀的白容止,此刻狠狠地“呸”了一声,苦着脸道:“我堂堂魔界之君,被一群修仙凡人追得到处窜,风度何在?脸面何在?!”
柳青酒挑眉道:“别嗷嗷叫!风度这东西你有过吗?”
“你这个时候应当捧出你庄里最好的酒,慰问我变成废人后受伤的心。”白容止忽地眼睛一亮,“司酒司酒!我要喝‘魂’字的酒!”
柳青酒见他形状,全然不似伤心之人,不由得哭笑不得,松了手摇头道:“你倒是心宽,‘魂’字今年只有一坛,月前打碎了,再没有了。”
“什么?!”白容止浑身一震,抓着柳青酒的袖子,急急道:“你好好讲过!看着我的眼睛好好讲!讲人话!”
柳青酒拂了袖,反手抓住白容止的肩,盯住她那双好看的眼,一字一句道:“碎了,洒了,没了,怎样?”
“不怎样!”白容止慌慌张张劈开他的手,“洒哪了洒哪了?”
柳青酒劈手一指海棠树下,道:“那儿!”
“得令!”白容止一跃,跳出长廊。
“你干嘛去?”柳青酒站在原地不动,负手道。
“挖土!”白容止头也不回地冲向孱弱的老树,神色坚定,“挖出来拧一拧,说不定还有!”
“你脉象是装的吧?身子弱还那么能闹!”柳青酒皱着眉举步下阶,喝道:“不许闹了,回来!”话未完,就见白容止身形一顿,心中一紧,迅速飞身上前扶着白容止,摸着他的衣衫单薄,便骂道:“穿得那么少,着凉了别给我哭哭啼啼!”
“知道了,阿——娘——”白容止仰起头,懒懒道。“你啰嗦死了。”
柳青酒撇了撇嘴,看着不耐,却是小心地带着他一步步踱进房内,听见他小声道:“反正趁还在人间,让阿娘照顾,以后就没机会了。”
“住嘴吧你!”柳青酒让白容止躺在雕花木床上,替他掖好被褥再抬头看时,就见这臭小子已和衣而睡了。
柳青酒望望他的睡颜,那张俊美的脸上终于显出藏不住的疲惫。这孩子早已撑不住了,一路跋山涉水下到东南岭,还拖着病躯、装出一副闹腾的样子不过是柳青酒放宽心罢了。
柳青酒摇了摇头。骗人骗己罢了。
他不可能护他们一辈子,来这人间走一趟,总要经历些爱恨。恢复记忆了也好,喑琴魔君之潇洒也许可以划去白容止心中无可言说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