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家（六）（1 / 2）

电梯稳定向上运行，室内三人暂时安全无忧。闲暇时分，椿无平视前方，望着二恨火身上还在流血的伤——这血可是因他而流的。密闭空间在拉索下微微摇晃，他有些昏沉，恍惚，甚至想起父亲。他来这里找吸血鬼是为了救父亲。

椿无还能记得，小时候是父亲一人把自己和姐姐带大的，那男人像一棵榕树，一座山丘，是坚实而强悍的庇护者。那时他们一家生活不稳定，母亲不在，父亲不得不在应付工作的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有时有些流氓登门找茬，父亲会上去拦住他们，绝不让那些流氓伤害儿女。

一定是因为电梯晃得厉害，椿无恍惚地想，他茫然望着受伤的二恨火，这人的身影竟和他记忆中父亲的伟岸模样重叠在一起，实在是没有道理。

“怎么，你盯着我干什么，不安？”作为狙击手，二恨火有本能的敏锐，很快便察觉到椿无的目光问题。

“我……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帮我挡了……”椿无支支吾吾地说着，低头，看着金属色的电梯地板。

“都说了，你们还小，别太在意。”二恨火轻笑，随即望着饴糖。这时，饴糖因为过度劳累而打盹。小姑娘闭着眼，嘴里一张一合发出轻柔的呼吸声。二恨火说：“你让她好好休息下，这种事情对小丫头来说，太刺激了。”

椿无抱着饴糖，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电梯里的灯光异常闪烁，忽暗忽明。气氛变得诡异，墙面的金属反射冷光幽影，甚至是他们身上的伤，血色绛红。

椿无心头有些躁，说：“怎么回事？我感觉，我看见了一个走廊……”

“什么？”二恨火看他有些不对劲。

“我不知道，我……我看见，有个孩子站在暗青色的走廊里，他的嘴角流了血，暗红色的血。”正是如此，椿无的脑子里确实有模糊的影像，原因不明。

二恨火还没来得及说他发神经，整个电梯系统便停止运作，电力也瘫痪。空间一片黑暗。

“糟了！”

二恨火想要抓住椿无，然而在黑暗中，他什么也没抓住。他小心在周围挥手探索了一圈——空的。大概十秒钟后，电力恢复了。二恨火望着被安放在角落里熟睡的饴糖，不知椿无在什么地方，那把步枪也不见了。

椿无睁开眼。现在他拿着步枪，站在电梯里，或者说他在另一部电梯里。天知道这是谁干的！也许是姐姐？椿无细看墙上的影子，他注意到影子是红的，就像之前在火车站里一样。难道这里也是梦吗？

“叮咚——”到站。

走出电梯，他看见中枢控制室的大门。

这里是在迷家大楼的顶端，垂直通行中枢控制室，所有的电梯都能进入这里。走进控制室，映入眼帘之物是巨屏显示器，上面显示了迷家大楼的当前状态。椿无检索有限的记忆，在脑中将画面信息与实际空间一一对应，很快找到了连接美术馆那层的电梯。二恨火和饴糖还在那电梯里，他们被锁定在16楼，而椿无在18楼。

椿无在控制器上鼓捣了一会儿，人工智能助手以投影的形式出现。

机械警告音开始呼叫——“陌生游客，请不要擅自触碰设备。”

按理说，这里的门应是锁上的，电子设备也该需要密码，但椿无没有因为权限而受到阻碍，这里的所有限制对他而言如同虚设，因为现在他能看见“结果”。在他的眼中，屏幕上各种数据标识都被一种半透明的“逻辑线”连接着，他可以直接而粗暴地“看”见决策的“结果”。比如“终结程序”的结果——他胡乱打下一串不理性的乱码之后后，人工智能助手的投影突然“爆炸”了。投影随着故障马赛克一起消失于虚空。这种状态不合理，但存在，他怀疑自己只是在做梦。只有梦才会存在这样的异常状态吧。

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行动，像是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而他的意识只是被固定在这副躯壳中的“旁观者”，无知且无能。在这个似梦的世界中，他存在，却没有意义。

躯壳破坏了中枢程序的安保系统，调出一份乱码般的报告——他看不懂。但是躯壳本身就能看懂。他不需要做什么，他只是存在，像个布娃娃一样被安置在理性的躯壳中，连胡思乱想的自由都没有。也许，那不应该，但是他没有反驳的理由，也没有脱离的渠道。他只是存在。

躯壳记录下乱码中一些异常数据，对应了几个胶囊仓的位置。

1，1，1，1，0，0，0……

被标记为“1”的胶囊仓集中在大楼的底端。

“那些人已经死了。”突然，姐姐在后面说。

椿无一抬头，便在在电子屏幕的反光效应中看见姐姐的虚影。

“他们被传染了，吸血鬼父子携带了病毒，有人指使他们投毒。”

“谁指使的？”

“我不知道。”

“姐，你在操纵我的身体吗？”

椿无问出这句话后，姐姐闭嘴了。她沉思了几秒钟，说：“你自己操控的你自己，我只是指导你，绝对没有控制你。”

“我不明白，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动，我在做梦吗？”

“这就像你为什么会骑自行车一样，你只是在动，只是在动……”

就在这时，姐姐消失了。椿无面对的只是自己的影子，或许那是幻觉。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梦里为何还有幻觉？这一切不是假的吗？那什么，什么才是真的呢？

他抬眼，看见了被固定在六楼的电梯。二恨火和饴糖还被困在里面，电梯卡在16楼。图像反映了大楼的情况，在电梯下面有异常的不定型生物体，那东西贴着电梯井道的墙壁，像是蔓藤一般爬了上来。那是吸血鬼，还没死透。

椿无想起二恨火跟他说的——大楼内部有压缩和消毒的功能。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按那些键，他只是看见那些键被“半透明的逻辑线”连接着，连接着“压缩”、“消毒”、“紫外线”的结果。程序会消灭吸血鬼的，他只需要按下“执行”的键。

指令被执行的那一刻，他从画面上看见美术馆的空间被压缩成一个实心方块，接着，紫外线和消毒装置开始对方块进行清洗。进度十分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