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秦书闭了眼，像是终于不堪重负般沉沉睡去。

人造的心脏鲜活地跳动，搏动着血液自左心室泵出，经主动脉及其分支流到全身毛细血管，再汇入各静脉，经上、下静脉及冠状窦流回右心房。

混浊的氧气从鼻咽喉进入气管和支气管，再在肺的肺泡管，肺泡囊和肺泡进行交换。

他需要睡眠，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不需要睡眠。

人造的心脏，人造的皮肤，人造的感觉器，人造的骨骼和肌肉。

唯一不是人造的记忆，不属于他。

单价一千八百万，寿命三年。

他是最完美的作品。抱他出来的实验员在生命最后这么告诉他。

不仅仅是秦述的记忆，他还知道培养液的味道，玻璃培养箱的温度，呼吸器的感觉。

他像是从一片温暖的海水里醒来，连着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胶质管。培养液是咸涩粘稠的，缠绕浸润了每一个毛孔。玻璃制的容器壁不是理论上的冰冷，他触摸过，是温暖而坚硬的。呼吸器里有他赖以生存的氧气，清甜生冷。周围的器皿里的生物，姑且称他们为生物，因为还有一些仅仅是一堆分不清器官的肉块和组织。他们长着一样的五官和等长的躯体，和他一样，从一个细胞衍生而来。

量产型实验体。他们被这么称呼。

透过透明的器皿，有男男女女在监视那些记载着他生命数据的机器，那些沉重的大家伙笨拙地站在他身边，价值不菲却长了副丑样子。

他们叫那个抱他出来的实验员为Doctor，他们恭恭敬敬地称秦简为先生。

那时候的秦简是什么样的呢？

疯狂且理智，坚韧又颓废。

他问Doctor，不，似乎不是在问，像是在喃喃自语：A067

他想起秦简看自己的第一眼，麻木且痴迷。

彼时秦书还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有他所不能理解的深情。

大概A001也不懂，A149也不懂。因为他们死在这条路上。

A001死于第四天的深夜

死因，并发性免疫缺陷。

A032死于第七十九天

死因，骨骼肌肉萎缩。

A044死于第一百一十二天的凌晨

死因，面部整形失败被实验室确认处理。

A066死于第一百四十四天的18点32分14秒

死因，记忆移植排斥失败。

A068—A149死于第一百四十四天

死因，A067。

这个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秦述的复制体。

因为A067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秦述在第一百四十四天被植入记忆，不是覆盖，是清洗剥离后再植入。

可惜，他们失败了。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秦书是最严重的瑕疵品。

他们给他注射各种不同比例的试剂，在一定程度上摧毁了健全的器官，他被最精确地调整到秦述的体质。

他们把他绑在金属制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调整大脑海马结构。

最后他们惊喜地拥抱他。

然后A068就死了。

因为它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Doctor神经质的目光癫狂且疯狂地钉在他身上。

首例！

穿着灭菌服的实验人员围在他旁边，他们亲亲热热地拥抱他，他们从外面带来五颜六色，气味芳香的花，陪他聊天，他们讲外面的事。

他收到的第一束花来自监控心率的实验员小姐。

在第一百四十九天。

一束带着晨露的铃兰。

清清浅浅的幽香，有些甜。

他的脑子里的理论和记忆这么告诉他。

秦简在第一百五十天来接他，风尘仆仆。

Doctor亲自把他交到秦简手上。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实验体。”Doctor这么告诉他。

“A067。”Doctor最后叫了他，“我在下面等着你。”

Doctor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这么叫他的人。虽然语气并不是那么友好。

他坚持认为这是一具有灵魂的实验体。

实验员小姐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依依不舍。

秦书带走了那一小束铃兰，尽管已经有些蔫巴枯败了，他还是坚持用实验室里的锥形瓶装了培养液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这是属于A067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私人的财产和礼物。

等到秦简带着他回到秦宅的时候，实验基地已经被人捣毁了。

无一幸存。

彼时秦书面无表情地木着脸将锥形瓶里的铃兰扔进垃圾桶里的手顿了一下。

也仅仅是顿了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