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元某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时竟然有些看不清前方是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厚重的冰层与不断拍打的浪潮。
“小胖子，你醒了？”王永之前黑白分明的眼被血丝网住，眼下青黑，胡子拉碴，一身法师长袍支离破碎，看起来与乞儿没得分别。
元某一被这张过于靠近的脸吓得清醒了不少。
“……姚姐呢？”元某一僵硬地扭头，环顾四周，发现冰球小了许多，半浮在水面之上。
“在上面捕鱼。”王永指了指头上。
元某一抬头，隐隐可以窥见模糊的黑色。
那黑色恍惚间成了红色，空白随之而来，张牙舞爪地占领每一丝心神，元某一收回了目光。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玉海之中，等上了岸就可以找最近的龙虎榜护送我们回去了。”王永解释道，他已经筋疲力尽，一直修补、操控冰球耗尽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大脑发胀，却又因为玉海中生的妖兽不敢松懈。
“我上去帮姚姐捕鱼吧。”元某一低声说道。他不敢抬头，既不愿看那晕不开的黑，也不想看到他人眼中可能有的同情。
王永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他需要抓住每一息的空暇养足精神。
元某一站了起来，敲了敲冰球顶部。
有些卷刃的匕首凿进了冰层中，慢慢切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洞口，姚梅把手伸了进去。
随着姚梅的手一同进来的还有海浪的声音。
元某一闭着眼被拉了出去。
冰球悄无声地地重新合拢，姚梅问道：“你的弓还在吗？”
“早就不知道丢哪了。”元某一的嘴角往上勉强扬了扬，眼却不再同之前一弯弯如月，仿佛被铅锤拴住了眼睑，重重垂下，掩耳盗铃。
“本来还以为可以吃顿熟食，”姚梅抖了抖绑住匕首的布条，“天天吃鱼生，太难了。”
“你往日最喜欢的可就是鱼生了。”元某一眼中终于有点点极快消失的笑意。
“就像你喜欢吃天才地宝，可也没见你顿顿当饭吃。”姚梅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过满则亏了。”
“说起来玉海当中，好吃的可不少……”元某一的眼睛慢慢弯了起来，像是蝴蝶破茧之后小小的触角那样，一点点的弧度，“饥食鱼虾蟹，渴饮玉海泉。”
“你可别来馋我…”姚梅声音戛然而止。
她沉默地拍了拍元某一的肩头。
此时的元某一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了？”元某一转头看向姚梅，才发现自己视线模糊，伸手一擦，胳膊隔着袖子感受到明显的湿意。
姚梅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他一起坐在冰球上。
她少有地没有想着什么，仅仅单纯地看着此刻的玉海。
冰球前方凸出了一个平台，大半浸没在海水当中，像是玉石被凿出的孔洞。
黄昏的光是流淌的黄金，照在哪里，哪里便辉煌耀眼。
此刻的玉海如同青玉洒金，美得矜贵。
怎得不矜贵呢？
一位天之骄子的死。
元某一擦了擦脸，伸手的时候，指尖碰到了眼角，又是满手冰凉的湿意。他此时的难过尚不如得知秦初雪别嫁他人，却硬是止不住这泪水。
他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清醒地知道徐长生当时看不到自己来了，清醒地知道徐长生的死亡对于元家意味着年轻一辈痛失领袖，清醒地知道很快就由另一个人来代替徐长生的种种身份——元家天才、魔道新秀。
他清醒地知道一切都如当时在溶洞中的那场对话——死去的天才是没有价值的。
或许这眼泪不是他的，而是徐长生的，只是从自己的眼睛中淌出来罢了，否则怎么解释活着的自己反而在哭泣？
姚梅眯着眼睛，目光在海面搜寻鱼的影踪。
水文是海洋的细语，诚实的诉说每一链岛屿和海岸，既带来生命也带来死亡。
一处水面突然泛起小小的涟漪。
姚梅手中的匕首被猛地掷出，笔直地扎进水里。
涟漪迅速扩大，在刹那的入水声当中。
元某一不自觉地看了过去，玉海仍旧一片青碧，被扎了个通透的鱼努力挣扎，匕首上的布绳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水花落下，涟漪消散，这条鱼的旅途也到此为止。
元某一看着这条鱼。
贯穿它背胸的匕首浸润了血与水，与张开的透明鱼鳍一同在天光下闪闪发亮。白玉般的密鳞温温润润，修长的鱼身甩动着尺宽的尾鳍，像是水中的飞鸟。
“真漂亮。”元某一半是赞，半是叹。
“等回去了，你可以买两条养在缸里。”姚梅用另一只匕首削出一个冰碗，将鱼头和内脏都存了起来。
元某一用袖子狠狠擦过眼眶：“别了，难受。”
“那不如养只猫，细犬也不错。”姚梅片了一片鱼肉，递给元某一。
鱼肉还带着点点血水，白嫩肥美，是指尖颤颤巍巍的一团雪。
元某一接过，塞进了嘴里，嚼了嚼。
入口温凉软韧。
“要是有醋就好了，冬天恰恰酿好的醋，用的时候揉几朵梅花。”元某一笑了笑。
“那是冬春的鱼，脂膏肥美。”姚梅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晓时节。”
“我不知道，有人知道。”元某一含糊地说道，鱼肉上沾了太多的海水，咸的难以下咽。
“极北雪乡有巨大的湖泊，那里的冬日会有人进行捕鱼。”姚梅说道。
“刚刚那条鱼就像雪一样，”元某一勉强吞下了鱼肉，“不过味道更像是盐。”
“擦擦脸吧。”姚梅说完同样塞了一块鱼肉进了嘴，鱼肉失去了温度，有些腥味，但清甜的鲜味还在。
元某一摸了摸脸，居然又是满脸的泪水。
他一哂，鼻头又是一酸。
姚梅敲了敲冰球，冰球融开一个**，王永走到了平台上。
“又是这种鱼。”王永叹了口气，还是老老实实拿着冰盘子等着姚梅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