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虽然谈不上饿，但元也不得不承认，从地铁门打开的那一刻，乘客蜂拥般上下一番过后，他就注意到了地铁车厢内，被挤挤挨挨的人群挡得只看见一只眼睛一条校服裤腿的高中生——单看腿长应该已从初中毕业；少年手里捧着的塑料杯盛着冷饮，由于冷凝了一层水汽，紧紧巴巴地黏着饮品店绿色大LOGO塑料袋，看起来湿漉漉的。
元也只顾着去看那个LOGO，一个没注意被后头挤进来的人群撞得踉跄一步，撞上一对情侣，一脸尴尬地陪笑。
站稳当以后，元也下意识在映着外头黑色地道的锃亮玻璃窗上观察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未发现不妥，而后又垂眼扫过对面金属制座椅旁边挤在一起说笑的两个女孩，以及旁边在拥挤地铁里占得个靠边位置，一脸茫然，穿着件傻里傻气的红绿配色校服的高中生，以及那杯他护得死死的奶茶。吸管是插上了，但看上去没怎么动过，杯子里满满当当。
他移开了视线。
精神集中一天，进了地铁才真正轻松起来，思维也跟着飘忽着，朦朦胧胧连自己都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但元也挺喜欢这种状态，没刻意把自己从这种可称之为粘稠的状态中拔出来。地铁站之间相隔不远，隔一段时间就有加速减速出站进站，一群人跟着左摇右摆，总有两个站不住的东倒西歪。元也被踩了两脚也不生气，一阵嗯啊应了三两句抱歉，顺手拉住身前那个没站稳的矮小老太太，毫无意识地跟着道谢露出带点白牙的对长辈的专属笑容。
过了四站路，到了城市中心换乘的大站，挨了他撞的那对情侣、两个靠在座位透明隔断上的女孩儿、踩了元也的两个戴着耳机看游戏直播的青年，还有那个被元也扶了一把的老太太一时间都跟着语音提示往车厢前进方向左边靠拢；元也还没到站，灵活地躲开人流，绕到汇聚的人流后方，正巧瞄到那个呆滞地靠在隔断板上的高中生旁边让出个座来，又四下望过、没见着指着这个座位救急的弱势群体，干脆地一屁股坐下，立刻就感觉到地铁椅子上还有上一个人留下来的体温。
过去还是学生的时候他计较这些，有时候干脆就不坐还温热的座位，公交车那样的颠簸也能一路站回家——那时候他总莫名觉得坐那样的座位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相互冒犯。可后来他毕业、创业，上班、出差，太累了，就不计较了。
地铁门一开，站台与车厢交换人山和人海，外头温度高上一些的热风随着上车的人灌进来，伴着泄出的凉气，像是在这个出了名地湿热着的城市晴空烈日下努力呼吸的肺叶。他微微侧过脸，又注意到那杯奶茶，捧着它的手皮肤极白，瘦，看得到青色的凸起的血管，指节修长，遮了一半在湿漉漉的塑料袋里，单凭他居高临下看到的侧脸，这个素颜的高中生颜值能到七分。
说不定是有故事的高中生呢，像他手下那个小成本文字游戏公司里主角邂逅的都市超能力者，或者那些典型的日漫开头顶着炫彩头毛的超能力转学生——高中生嘛，一切都是装在校服里面的。
正想着，元也就看着这本来入定般一动不动的高中生慢慢低下头，作势要叼住那根吸管。
倒没什么犹豫，元也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了一下小男生的额头，懒洋洋开口道：“小孩儿，这边地铁车厢内禁止饮食的你知道么？”
被他拦了下额头的高中生一扫方才呆坐时候一脸木然的表情，本来隐约可以看出点愁绪的僵硬表情松动以后，眉目间挂上一些元也少年时候也有的活泼和热情，“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就想咬个吸管。”
“你也不用跟我解释啊，”元也听他几乎是在道歉的语气，几乎失笑，诚恳道，“我就随口提醒一句——几十块钱购几杯奶茶钱了，买了罚单不划算。”元也一边说一边暗自想，要买奶茶其实也不甚划算：毕业以后他同三个相熟的同学一道创业，四人面面相觑，没从同行人等中瞪出一个富二代，最后决定所有人都得掏钱又出力。
另外三个多多少少向家里伸过手，元也不愿动父母的遗产，故而没处伸手，抄进自己腰包，把流动资金几乎给掏空了，换了公司目前并不值钱、也看不出以后会不会升值的股份，两年来没再喝过一口奶茶。
不过幸好公司前不久出了款小范围内反响还不错的游戏，几个合伙人自嘲搞到第一瓢金，便有意与业内几家同行抱团取暖，不管怎样先得渡过小公司前期这段艰难的日子才行。
这一趟，无论是作为公司创始人之一还是负责新项目开发的中坚力量，在全国境内到处奔波洽谈都是元也义不容辞的责任。
两人沉默了一阵，本来安分靠在隔断上的男孩儿转过身来，表情有些局促：“小哥，请问您知道哪站有吃的么？”
元也本来没想到还会跟他搭上话，愣了一下，才道：“抱歉，我也是外地人——不过，你这是九中的校服？”仔细审视一番，校服左胸上的确是公司驻扎的城市里一所有名望的高中的校徽，丑得颇为别致；元也说到一半，狐疑地眯起眼睛，在肥大校服的褶皱间打量过，寻到几条黑色水笔留下的长长印记，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怎么跑到外地来了？多大个人了还玩离家出走？跟小孩儿似的。”
本来只有摩擦和车厢行进声音的车厢中间突然冒出个声音不算小的出走话题，元也周围的众人下意识都往这边扫了一眼，地铁内的灯箱广告在他身后飞逝而过。
被质询的少年脸眨眼就红了，似是没想到突然会成为陌生人的注意中心，连连摆手否认，有些委屈地垂了点眼帘，辩解道：“我来找我哥，买了杯奶茶，手机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