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第二日。
天边刚白,苏欢引低矮的卧房内燃起一豆油灯。
昏黄的火苗杂耍小丑样不断跳跃,她把那床最贵重的银灰色帛缎被面儿铺在了桌上。
被头处,碧色柳叶攀着参差不齐的柳枝,慵懒的垂将下来。
被脚处,大片的剪夏罗花鲜嫩欲滴,橙红色的花瓣像要热情了整个夏季。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剪夏罗丛底的四个字上:引过言欢。
柳娘过世后,苏欢引再不敢在绣品上轻易加上这四个她喜爱的字。
可这次,东家的一句“随意”,让她惴惴不安地动了几天心思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纵了自己的念头。
天气晴朗,鸟声清脆花香沁人,苏欢引放下绣品就入了厨房。
送饭之时,苏欢引见她爹一副闷闷不乐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买米买面的钱定是还不见着落。
大气儿不敢出的她放下饭菜就想逃出来,却被后娘喊住了。
“欢引……”钟宝珠细细地喊了一嗓子。
她一怔,又怎么了?又是哪里不痛快了?
回头拘谨地站好,就见钟宝珠掀起衣襟,从自己腰上的红勒帛里翻出一块碎银子。
刚生产不久的肚皮有些松垮却不失白皙,被通红的勒帛一衬,油腻腻地让苏欢引想到了张屠夫家案板上的猪肉。
只听钟宝珠语气淡淡地说:“拿去把艾家的药钱先付了,剩下的买些猪蹄和花生回来,催奶的好法子多着呢,恁哪个都比喝那苦药汤来的适口许多!”
初起听她说要给艾家还钱,苏欢引的心花迎风怒放。
这个视财如命的后娘,今儿怎的无故这样大方?
平日里,钟宝珠是间歇性温柔如水,持续性歇斯底里,只有见到银子,才能露出笑脸的人啊!
果然果然,果不其然。
接下来一句不吃药改吃猪蹄催奶的话,马上就让苏欢引心头那朵张牙舞爪的花,噗!
蔫了。
今儿这点碎银子能买几个猪蹄去,往后的账又得谁来付?
钟宝珠瞧她眼神里明明之后又暗暗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嘱咐道:“做猪蹄的时候,加点盐进去,许久吃得都没滋味,身上软得很,猪蹄子又油腻,没点盐佐着,恐怕要伤食呢!”
小姐身子晚娘命,她怎能亏待自己。
接了银子的苏欢引无奈转身,回到厨房喝着野菜玉米粥,对着锅台上的一只虫诉苦,虫被说得愁死,她出门去王婶家。
王婶家是七八年以前翻修过的房子,大门已经破旧不堪,镌过花的院墙也几乎是七零八落了,上面还生着些杂草。
王婶的男人一直在外谋生不常回来,初起三五个月,后来一年半载,这几年干脆不见人影,只留老母亲和王婶二人相依为命。
把苏欢引迎进去,王婶匆忙进屋伺候婆婆吃饭。
老太太上个月在院子里摔了跤,把一只胳膊摔断了去,艾郎中给开了上好的接骨药,但毕竟年纪大了,所以骨头总是长得不大好。
老太太用那只好的胳膊吃饭,正抓着一个饼子往嘴里送,面前还摆着一碗菜粥。
见苏欢引进来,老太太咧嘴笑了,缺了一只的门牙黑洞洞的,一片菜叶在另一只门牙上绿意盎然。
老太太拿了个饼子塞进苏欢引手里。
“欢引啊,该到了说婆家的时候了,有没有人来提亲啊?”
王婶站在老太太背后给她梳头发,听了这话便没好气的说:“说什么婆家,说给你儿子王平之那样的去,还不如不嫁,在家守着自己爹娘过一辈子不是更好!”
老太太头发颇多,王婶反复用梳子搔刮着头皮给她解乏,嘴里也没停下。
“成亲十几年只见了百八十天,还得伺候人家的老娘,上辈子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呦……孩子都没给我留一个,白瞎了我这好生养的大屁股了……”
听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自己儿子,老太太也不生气,象没听见一样指着苏欢引的包袱道:“打开来让我老太太瞧瞧!”
“哎呦,瞧什么瞧,您老瞧得懂吗,快吃吧,一会凉了又要说肚子疼!”
王婶紧着喊,收拾好包袱喝了口粥,快步出了大门。
穿街过巷许久,到了一户雕梁画栋,庭院深深之处,抬首望去,门楣之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君府。
王婶跟着家仆,沿着曲折的回廊来到冯妈的住处。
此时冯妈正训斥两个粗手粗脚打破了花瓶的小丫头,见她过来,就压了火气让丫头先回去花园做洒扫。
冯妈今年四十七岁,皮肤细腻,容貌端正,头上插着云山素簪,面上的愠色还未完全褪去。
大户人家选奶娘都是很讲究的,奶水要好,模样也得周正,否则,会把病体和丑样貌顺着奶水都过给奶娃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