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大军凯旋那日,秦国百姓夹道欢迎。
在大殿之上,蒙恬步伐沉重,直到亲手将韩国的版图递到秦王手中。
就那样一张轻巧的布帛,承载了太多生命和鲜血。
他脸上多了一条疤痕,不深不浅,看样子已经有段时间。
在群臣的朝贺声中,秦王与蒙恬目光相对之时,两个人都能看到彼此眼中落寞与狂喜错杂相交。
秦王嘱咐他:“回家好好歇息几日吧。”
蒙恬恭顺地领了旨,退回他本来的位置。
夜色总是无限绵长,谁也不知道黑夜的尽头是否依然是暗淡无光。蒙府在夜色中,随月光散发着淡弱的微光。
早在进咸阳城之前,蒙恬就听闻过家中之事,当时只觉心头一惊,深思甚久,全身也突然失了力气。悲伤抑或痛苦的情愫并没很强烈,若非说有,最多的还是愧疚吧。
蒙府一草一木尚未改变,还同他离去那日一般模样。他的发妻,在他离去这段时日,应当将府中一切事宜都打点得很好。他无意中冷漠地对她说过:“你无须这样费尽心思打扮,我初见你是什么模样,你便是什么模样最好。我这人最怕麻烦,不喜欢变来变去的东西!”
想来那个女人,在她最后的关头,除了托孤,应当还向府中奴仆交代过府中后事,譬如她走以后府中必须得保留原来的样子。
他心中百感交织。若说回来之前尚只有惋惜,现在则更添哀恸。
秦王于此刻出现。他穿着一身素白,一褪白天在大殿上那泰然得意的神情。
“阿恬,寡人有愧你的重托。”
秦王眼中的踌躇之色,竟是一种连司马启伽也不曾见过的情深意长。
蒙恬缓缓从门坎上站起,疲倦地笑着:“内子福薄。且世事难料,怪不着大王。”
“你还年轻。待过上一年半载,寡人再替你娶个夫人回来……”他像是察觉到不该在此刻提起此事,再不作声。
“大王,你可别再塞个女人给我了。”蒙恬自嘲道,“也许这样对她也好,她总算解脱了。”
那样的笑很无奈,印刻在那张刚被风沙洗礼过的脸上,尤显沧桑。
蒙恬说:“大王,喝酒吗?”
细算起来已有四五年,两人未单独相酌。秦王自然乐意,道:“好。”
那夜让蒙恬和秦王都追忆到很久以前的时光,纵情之后也是无尽的苦痛。他们醉倒在蒙家后院,一个横躺着,一个半趴在石凳上。第二天一早赵高来接秦王回宫,前脚踏进后院后脚就退了出去——他害怕看见秦王如此放纵的睡姿会被灭口。
那以后蒙恬还和寻常一般,总是带待在军营,或者是守在宫门下。他在宫门下当值的日子很少很少,而且不是固定的,簌簌每天都打上一头,要很久才能见到他一回。
簌簌长大了些,不再似以往轻狂。再见到蒙恬,她没有扑上去,反是行了个颔首礼,羞涩道:“蒙将军。”
蒙恬“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蒙将军!”簌簌叫住他,却不敢放触及他伤心之事,“你……还好吗?”
“簌公主记挂我因丧妻之事沉痛至今吗?”
她问:“那你还伤心吗?”
蒙恬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人活着的时候待她不好,如今人没了,还有什么资格伤心”
没人能读懂蒙恬,没人知道他是真不伤心还是故作无所谓。就连他自己也将对那个苦命的先夫人的所有情感都深埋心底,惭愧,自责,惋惜,他都不想再提及。
他别过头去,对簌簌说:“小丫头,快回去吧,后宫才是你们女人该待的地方。”他还是和以前一般无二。
簌簌说不上蒙恬哪里不对,描述了半晌,也只能讲今日见到蒙恬时的情景原原本本复述给启伽听。
启伽原想说蒙恬这或许是已经心死,不过她细想起蒙夫人临盆前对她和长定说起过的话,又觉蒙恬根本从未对蒙夫人动过情,更何来的心死
她看着簌簌越来越优美的轮廓,意识到她再不是一个小毛丫头。再过两三年,又或许更快一些,秦王会给她择一位夫婿,也不知那人是秦国哪位重臣的儿子,还是别国的公子或者国君。
手抚上簌簌的头,启伽没有什么好同簌簌说的,只想这样轻轻抚摸她,愿她余生一切安好。
小丫头还是一心仰慕蒙恬。
若哪日恰巧遇得到蒙恬当值,她晚膳时定能多吃下一碗。其实她什么也没做,就躲在墙角,远远的瞧上他几眼,就很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