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春去秋来,转眼便要入冬了。
秦国的冬天比赵国暖和一些,却比楚国难熬。杜若裹得极厚,蹲在那里就像个大彩球。
启伽也蹲在宫门另一边,她倒是灵活,蹲累了就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有时还打一套拳给杜若看。
乔韵提醒道:“良人,咱们得回去了。天色又暗了些,小公子找不到你,该哭闹了!”
杜若蹲得腿麻,一站起来,就又摔了个屁股蹲儿。启伽乐得哈哈大笑,杜若也跟着笑。
这一幕真是熟悉,就好似多年前在赵国,司马启伽和李长定。
秦王的伞积满了落雪,撑伞的小太监颇是费力。他远远地立在雪地里,听着她们悦耳的笑声,顿觉讽刺。
半年,他没去瞧过她一眼,也没有刻意过问她的事。本以为她会难过,可现在看来,她活得好得很!今天只是一时兴起,才会走到此处,平日里,他都故意是绕着道走。
这半年来,她过得好不好?这个问题他想过无数次,却从不敢向旁人问起。
还存有最后一丝侥幸,他问:“这半年来,她都是如此吗?”
小太监不如赵高机警,只照实答:“是。司马夫人心胸宽广,想得开些,羋良人又常来看她,过得很是快活!”没有秦王的恩宠,她照样活得快活!可是凭什么?这半年里,他为了不去想她更不去找她,整日将自己淹没在一大堆国事中。纵然茶饭不思,纵然衣带渐宽,换来的还是她一声欢笑,和一句“很是快活”!
他刻意营造的一切,刻意躲避的一切,在她看来根本都是无足挂齿的。甚至都不值得她稍稍难过一番,他在她心里连杜若都不如!
秦王悠然道:“从前寡人与父母亲在赵国为质,也有旁的女子心悦父王。母亲为此心生嫉妒,常与父亲争吵,更容不下那女子。如今看来,母亲定然爱极了父王。”唯有真心悦爱,才容不下他人染指。只有司马夫人大度,对着为他生养过子嗣的女人,笑靥如花。
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小太监听不明白,应和道:“大王说得是!”
秦王默无声息,眼睑低垂下去。
第二日,启伽接到旨意:契成宫暂停发放份例,供给减半。意思就是,秦王要断她的粮了。
说是减半,其实连一半都一半都没有。后宫的人见秦王真心厌弃了她,连最基本都生活保障都不愿给,偌大的契成宫只能勉强度日。
好在半年已满,秦王解了她的禁足,杜若终于不用再蹲在宫门外。
簌簌长身体,又来了月事,启伽自己都年少,倒成了真正的家长。每日膳房送来的那点子吃食,她都会先把最有营养的挑出来,留给簌簌和其他几个年纪稍小的宫婢,余下的再分给宫人们,到了她自己这儿,便所剩无几了。她总说自己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就算是吃猪食也能活下去。
杜若送来一些东西,还没踏进契成宫就被侍卫给没收。长定也来过,站在外面望了几眼,没有进去。栗衫给了为首的侍卫一颗明珠,道:“您行个方便吧!让我们拿些东西给司马夫人就成!”结果碰一鼻子灰。
杜若好心相劝:“启伽,你就去跟大王服个软,认个错吧?他不会一直这样为难你的。”
“不去!”纵然两度为人妇,她到底也不过十七岁,稚气尚存。
杜若给小公子取名扶苏,启伽常去看他。他生得白净可爱,小眼珠子乌溜漆黑,最爱笑。启伽说:“小扶苏样样都好,美中不足就是长得像嬴政。”
杜若笑言:“大王的孩子自然像大王,你不像司马将军吗?”
“我才不像他呢,我像我母亲!”司马尚是武将,长相自然不会柔美,启伽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拿胡茬扎她脸,后来她一见父亲回来总躲到哥哥身后去。
启伽说:“我想我父亲了,还想我哥哥。”
杜若不知如何安慰,她也知道,她们入了秦宫,就再也回不去故国。
又过了几日,秦王到云华台看扶苏。小孩子越发像他,父母总喜欢像自己的孩子。
秦王过问了一些扶苏起居上的事,便默不作声了。他一向不多言,这样专门到哪个妃子宫中坐上这么一小会儿,已实属难得。
抓着这时机,杜若欲同他为启伽说些好话。刚要开口,硬生生被秦王噎了回去。他说:“若要为那泼妇求情,就给寡人闭嘴。”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惧怕听人提起司马启伽,他来此,明明就是为了想要从杜若口中探知一二关于她的情况的。
现在杜若愿意说,他却不敢听。万一,她还是过得很好……
杜若说:“妾是心疼簌公主。她是大王的亲外甥女,又在长身体,成天里吃不饱穿不暖,大王不心疼吗?”
“是个问题。”秦王说,“寡人马上把簌簌公主从契成宫接出来。”
杜若忙说:“大王,妾不是……”
秦王起身,道:“寡人事忙,先走了。”于是便离开云华台。
出了门去,他木讷得像个不讨喜的孩子,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我这是在做什么?”
宫婢们连拉带拽将簌簌从启伽身边拖走。那一刻她眼眶红透,却只能松开簌簌的手。
她说:“簌簌乖,跟着姑姑什么都没有。嬴政会待你好的,比跟着我强!”
簌簌年纪小,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子倔劲儿,她冷眼看向那些宫婢和嬷嬷,咬牙道:“走就走,等我舅舅消气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现在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