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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王叔府比往常热闹,旅贲将军带了个年轻的女子来探望王叔非。
王叔府人口简单,王叔非与夫人赵氏,再加之伯仲二子及一嫡姬,并仆婢二三,无其他媵妾。因为主人地位特殊,平日前来造访的也不过王叔非的老友相邦府张家,以及这位年轻的禁军统领,故而今日韩璟带新面孔来,算个新鲜事。
来接二人的是位少见的年长者,须发皆白,神情慈和。朝着二人行了礼:“将军与宁姬请,王叔在正殿相候。”
“有劳老丈。”韩璟回了礼,他常来府上探访,但他依旧不知道这位老人的名字。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没有经过硬化的地泥泞非常。宁昭同牵着裙角走得小心翼翼,经过一处花木扶疏之地时,韩璟唤了她一声,引着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
“那便是韩宫。”
宁昭同望去,只见一角飞檐在昏暗的天幕中显出个逼仄的轮廓,宫灯挂于檐角,在叆叇的浓云下轻轻摇曳。
她点点头,不太愿意多看。实在是天气不好,那浓云沉沉压在梓木珍瓦上,衬得华宫如在天际沉浮,让她无端觉得心口有点闷。
见她神情有些异样,韩璟凑近想问一问,然而或许动作太大了,他一低头都能闻到一股暖软的女子香味。
他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毋使王叔久待。”
很快到了主殿,又转入小门,待侍者掀开帘子,宁昭同微微屏息。
隔着韩璟的肩膀,先闯入眼中的,是一道清隽的剪影。
墙上有满月状的窗,窗棂大开,劲峻长松横贯其中,筛过零散的光斑,映出窗前跽坐的男子身影。墨发高束,背脊挺直,闻声侧首,额头到下巴的线条被映得清清楚楚。
漂亮得有些过分。人和景都是。
她随韩璟行礼,起身后静静立在旁边听二人寒暄,也悄悄打量这位皎佼口中深居简出的今上王叔。
他是有沉疴在身吧,气色也太差了些。
眉像是松墨绘就的,平平舒展,底下一双棕褐色的眼睛里神色沉郁。挺拔的鼻梁卧似雪岭,其下双唇微抿,一抹红润一霎又去一半,线条分明的脸颊恍惚有种昆山白玉的凌冽质感。
王叔非。
韩王室,王叔,非……
她猛地抓紧了袖子里面的布料。
韩王叔,也是韩之诸公子之一——
他是韩非!
“宁姬,过来拜见王叔。”寒暄完毕,韩璟侧身让开,唤她行礼。
宁昭同回过神来,缓缓地一礼拜下,而后起身颔首看着对面的韩非,轻声道:“久仰威名,宁姬拜见王叔。”
韩璟便笑了,并不诧异,名满天下的韩公子非,又有谁不知道呢。
韩非倒是神情淡淡,屏退了周围的仆婢,请二人入座。
“你二人来意我已知晓,宁姬的居处已经遣人备下。只是还有一事,”韩非掀了掀被细雨濡湿的睫毛,“我二子一女,名姓肖似,宁姬可要仿照着改一下名姓?”
宁昭同沉吟片刻:“前尘多谈无谓,但凭王叔定夺。”
对自我的同一性认知虽然是个很难的问题,但她认为“名字”一定是错误的答案。改了名字会增加环境对自己的认同感,且她就是宁昭同,不会因为改了名字而变成其他的人。
韩非递过来一支竹篾,宁昭同双手接过,垂眸细看。
劲瘦的笔画,上书一个左右结构的字。右边很像“奇”,左边是像糖葫芦的一串。她向韩璟投出询问的目光,韩璟答道:“‘绮’,丝料有纹称绮。”
韩绮。
宁昭同低声念了两遍,而后扬起脸对韩璟露出一个笑容。
是该开心呀,以后她在这战国就是有合法身份的人了。
韩非静静看着她。
脸颊细细的绒毛诉说着她年岁尚轻,明净的目光却时常带着不符年龄的沉静。即便是此刻露出笑容,唇角眼角的弧度也是克制而矜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