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1 / 2)
这场闹剧起起伏伏终是收了场。唐焱去世,唐忆商接任族长之位,让人把姜黎的尸首送回了她的故乡,至于方又青他们,逝者已入土为安,不好再去叨扰。
唐忆商说当年他赶回巫族时大错已成,为了赎罪,他便将方又青一行人的骸骨安葬在了巫山向南的滨水之畔,唐忆商说想必方又青他们并不想长眠于巫山这个让他们魂断的地方,滨水之畔丹凤朝阳、付气含灵,唯愿他们能够安息。
晴空万里,在巫山头顶徘徊了许久的乌云终于肯散开,夏云见抱着一壶老酒,斜倚着半坐在高台边的红柱子旁,眯着眼睛看院子里来来回回的人。
唐忆商和巫族的长老们正在大厅商谈要事,偶尔能听见几句争吵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夏云见仰起头,灌下一口酒,抬眼望着晴空万里。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倦,就像是一个人在黑暗里穿行太久却依然见不到光那般,失落、绝望得让他疲倦。
他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做错了,方又青他们那几条人命,分明是巫族欠下的债。
可是他好像没做错,不揭穿姜黎,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她而死去。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夏云见暼见那双素白的靴子,眼底青黑一片。
“你要走了么?”
他依稀记得昨晚阿啾哭丧着脸依依不舍的对他说,他们要离开了。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旁边的人淡淡嗯了一声,夏云见抬眼看他,只见那人目视前方,刀削一般的侧脸轮廓分明,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
心底蓦地升腾起一股失落,他低下头拿起酒壶正欲再喝上两口,一只手却将那酒壶拿了过去。夏云见抬眼,就看到司铭已经蹲下了身,一双好看的眸子正望着他。
“酒喝太多不好。”
司铭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木质兰香的味道,不太明显,只有靠近了才能闻到,此刻萦绕在鼻尖,夏云见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酸。
从他记事以来,整个巫族除了锦姝婆婆,唐忆商和唐思,几乎所有人都不太喜欢他。他们说他是外族人,终有一日会给巫族带来灾难,孤立他,冷落他,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小时候他不懂事,孩子心性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没少干出格的事情,后来懂事了,又试着去帮别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报他的永远是质疑的目光,冷漠的眼神。于是才明白,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单靠某个人根本无法改变。正如外族人对巫族的人来说,就是会带来祸事的灾星,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夏云见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的人,扯开嘴角,“好,不喝了。”
司铭没再说话,将手里的酒放到一旁,抬眼时就看到唐思推开不远处大厅的门,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夏云见顺着司铭的目光回头看去,只见唐思面色潮红,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夏云见忙站起身,三两步过去拦住他的去路,“唐思,怎么了?”
唐思蓦地一顿,看清是夏云见后微微皱了皱眉,抓住他的胳膊往外走,“没事,你别在这儿。”
夏云见知道不对,伸手拽住唐思拉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往后暼了一眼大厅的方向,“那群长老在找唐叔叔麻烦是不是?”
唐思忙道:“没有,哎呀你别管了,我爹会摆平的。”
夏云见抽出被拽的胳膊,转身就往大厅走,唐思还想再伸手阻挡却被跟过来的司铭淡淡扫了一眼,心虚地缩回手,满脸懊恼地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紧闭的大门里便传来唐忆商愠怒的声音。
“我说了,不可能!阿夏自小就在巫族长大,从未出过什么乱子,他只身一人举目无亲,你们要他一个人去哪里?!”
“忆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姜黎的事情已经是个教训,我们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了啊!”
“对啊,就是因为唐焱无视先祖预言,非要娶一个外族女子,才招来这次大祸,现在你身为族长,要权衡轻重,不要糊涂啊!”
唐忆商怒道:“姜黎的事真的因为她是个外族人吗?这明明是当年我们自己种下的恶果!”
“唐忆商!我们所做的一切,究其目的都是为了巫族!你不要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你要清楚你现在是族长!”
“不必强调,阿夏不会离开,这个族长我不当也罢。”
木质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夏云见目光晦暗的站在门口,身后是面色如霜的司铭和满脸无奈的唐思,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付丞玉和阿啾。
唐忆商和长老们都愣住,那几个胡子花白的长老沉默了一瞬,片刻之后都目光躲闪,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阿啾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大声道:“大宝爬山涉水找人来救你们,你们就这样报答他的吗!?”
质问的声音响在耳侧,一长胡须的长老轻咳一声,对司铭行了个礼,看着阿啾缓缓道:“巫族把他养这么大,这是他该做的,而且又不是他一个人去的,就算没有他,我相信唐思一个人也可以。”
唐思一阵恼怒,反驳道:“并不是,如果不是阿夏…”
“唐思。”
夏云见的声音很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出声打断唐思,复而对着唐忆商深深地弯下腰去,双手作揖,良久才直起身子,开口道:“唐叔叔不必因为我为难,阿夏自有去处。”
唐忆商忙道:“阿夏,你先回去,叔叔会处理好的,听见没?”
夏云见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叔叔,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早就想出去历练一番了。”
唐思一把抓住夏云见的胳膊,微微用力,“阿夏…”
夏云见深深吐出一口气,笑着拍了拍唐思的肩膀,复而又转头看向司铭。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眉头微微皱起,大概是在为自己不平,嘴唇轻轻抿成一条线。
许是感觉到自己在看他,他也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