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满（1 / 2）

霍九果真带着他飞回了那片林子里。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再找到那个绿皮人就容易许多。

冯英已经不在此处，但江雪祁拴在那里的马他并没有放走，还在原地打着响鼻。

江雪祁看见了马匹不远处躺着的那个猎户——只是他和昨晚看起来又不一样了。

这个绿脸长舌的人已然身首分离，脖颈处也覆着绿皮，伤口流出来的都是些黑色的油状液体，已经半干在地上。除了头被割断之外，他的手和腿也都被整齐地砍下，其断口之平整，恐怕也只有冯英那把切金断玉的宝剑能做到。

江雪祁比对了一下地上那截被冯英切断的舌头，断面痕迹确实是一样的，看起来精细又残忍。

江雪祁难以想象冯英在他们离去之后这样做时的表情与想法，只是觉得脊背有些发寒，又有几分理解起冯英在战场上的赫赫凶名了。那绿皮人死状惨烈，他也不忍多看，转头蹲下来，取出怀里的一块布帕，隔着捡起了那被咬断的半截舌头。

旦尼喀日，意思是“借走别人的身体”。

仔细看去，这条舌头黏腻柔软，身上有一节节的小环，舌底的触感类似于吸盘，舌尖还有两个小小的勾刺，看起来很像某种虫类的嘴。所以其实不是舌头舔了他一下……而是这张嘴咬在了他脖子上？

“这是虫子吗？”江雪祁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分量，“寄宿在死人身上之后，变成他们的舌头？”

“它们喜欢待在水分充足的地方。”霍九道，“所以会袭击人，进入他们的嘴，取代原本的舌头，以口涎维生。”

西北风干物燥，水土贫瘠，不像是能养出这种潮湿生虫的地方。霍九说这是“深渊里来的”，那么日落的深渊或许就是一处阴湿之地。江雪祁皱起眉头，把手帕平放在地上，又在地上挖了些干砂盖在虫身上，然后将这“旦尼喀日”包了起来。

“那这人脸，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江雪祁扫了那惨绿的脸一眼，他记得那舌头向他袭击而来时，那人绿色“眼皮”底下的眼珠好像还骨碌碌地转了转。

宿主在被“入侵”之后，还算是活着吗？

霍九皱着眉头看江雪祁把手帕包好：“不止人脸，被寄宿的人，全身都会覆盖上这层皮，因为这皮也是旦尼喀日身体的一部分。”

江雪祁觉得霍九应该还懂得不少，打定主意要多问一问，刚要张嘴说话，却注意到了霍九有些明显的眼神，小心道：“你……你能吃吗？这个。”

“……不能。”霍九背后的毛看起来都要炸了。

江雪祁默默把这个小包裹的结打好。

霍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别过脸沉默了一阵，突然道：“跟我走。”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江雪祁也不觉得唐突，只抬头道：“去哪？”

“回家。”

江雪祁仔细看着他神色，是副认真模样。

霍九说“回家”二字时，并没有带上什么特殊情绪。他口中的“家”不像是他们寻常含义中的避风港，而只是一个能住的地方而已。

但江雪祁仍然感到有些触动。因为他始终直觉，霍九说要带他去的地方，哪怕再远，也一定能带他去到。

一个人愿意为你许下必定兑现的诺言，你也相信他会这么做时，仿佛是冥冥中形成了一种契约一般。

但江雪祁还是说：“不行。”

霍九困惑道：“你不想去见他吗？”

“不一样。”江雪祁看着他，努力让他理解，“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霍九站在原地没有动。

江雪祁想起上次与他别离的时刻，歉然道：“七夕那天……太乱了，我想去找到那个吹笛的人，就先走了。”

霍九对他自行离开的举动不置可否，只是被勾起了回忆，转而道：“京城里的那些异种呢？”

“……大都被处决了。”江雪祁道，“斗兽场和兽园内园也要暂时关闭，不知道之后还会有什么动作。”

霍九绷起了嘴角，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这样安静起来的时刻，江雪祁站在他身前，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就免不了想起昨夜的情景。

江雪祁明白，自己可以把身体异常的反应全数推给霍九喂给他的血。但他心底又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他满面通红、头昏脑胀地软在霍九宽阔的肩膀里的时候，甚至是有些……不想离开的。

这是病吗？他身上已经够热了，但他还想在那暖和的臂弯里再多待一会儿，甚至还想着，再靠近一点才好——

江雪祁出着神，耳朵已经慢慢红了起来，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又轻又快的脚步声，同时，一个孩童的声音远远地便兴冲冲地响了起来。

“叔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