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司青眼神暗淡,再次缓缓地道:“那是魔妖猖狂的一年,百姓无不处于水深火热,先天帝不忍,谴派师父前去查探疫情、慰藉众民,华音,百里和我都一齐去了。一路上我们还并无甚担心,可到了当地,我们才知晓,那灾难到底有多骇人,魔妖大肆吐出毒液,即便是全身包裹得不像样子,可带去的那些人依旧陆陆续续的染上,并死去,那些日子,我们都活得小心翼翼,可不幸的是,疫病,我染上了。”
“好在华音无微不至照顾我,甚至不怕与我接触,那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上天让我遇上华音,可就我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第五日,师父来找我,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九,华音不能被染上疫病。’所以只能让我离开了。”
“我离开了,那一天,天空还算是晴朗。师父和百里牵来一匹马交给我,他们全身包裹得只剩下的一双眼看着我,我看出了,里面有歉意,他说了几句话,含糊不清,但我还是稀稀疏疏听出了一句,他说,对不起了,小九。我知道这是对不起我的,可那都是为了华音啊,师父舍我,百里也舍我,倒是二人同心,我对着他笑,我说,没事,我都明白……最后一句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声告辞,我上了马,向着未知的深山而去。两旁的风景宜人,我却模糊了双眼,风带去了泪水,留下两带泪痕烙在双颊……”
“马死了,我原本以为我会安静在原地离开尘世,可我还是小觑了人本性对生的殷切,三日不进吃食的我,由心有着对活无穷无尽的渴望,我在地上拔出几条草根塞入口中,捡来一段足以长的枯枝撑着,渐步向大山中走去,脚下似有一片泥沼一般,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的艰难和缓慢,可我迫切需要水,需要生的希望,水……水……日光高照,犹如催命的符箓,我感到我的喉咙如被放入一块灼烧的铁块,疼得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睑愈发的重了,眼前忽暗忽明,我很累了,我走不了了,我好想停下,就此停下吧……或许是上天不想我绝路,在我将要放弃时,我看到了水,在离我不到三尺的地方,那是一条涓涓细流,清澈得令人想到就春雨过后的天穹,我心中一阵亢奋,却全然忘记我疾步不得,一个趔趄,我摔倒在地,肺腑中有腥甜直往上涌,张口血也呕了出来,在血滩中,我看到自己污秽不堪的模样,竟咧开嘴笑了,喝到这口水,我还能活多久?无非多了些疾苦,多了些痛楚罢了,罢了,罢了,都罢了吧,我闭上眼,微微弯起嘴角……”
“可是我听见了熟悉的呼唤,我愣住了,几度以为我是病入膏肓才生了幻觉,不可置信抬起头,心头一阵翻涌,我看到远处一个女子缓缓向我走来,她眉目极为清秀,却有着深深的倦意,见了我,一笑,‘我找到你了……’这个世上,还有人没有放弃我,那是她,华音……”
“后开……她还是死了,死在了手中,那以后,我看到的只有黑暗……”
“妻主,伸手来。”
司青依言伸出手,张开五指,掌心被放下什么,紧接着被温以初合拢了五指,掌心的物事会动,应该亦是会飞的,因为它的翅膀不断在抖动,挠得掌心发痒:“这是什么?”
温以初回答她:“飞萤。”
司青笑了一声:“你给我干什么?”
“飞萤会亮,在夜里是唯一指引的光,你说你看到的,只有黑暗,那么以初让飞萤带你走出黑暗。”温以初说得极为认真:“主上,你的手里,是光,也是希望。”
这话司青似乎在哪听过:“以前有个人给我一只灯笼,他也告诉我灯笼里发的光是希望,要我把握光明,可那日,是我一生最黑暗最绝望的日子。”司青张开五指,小东西挣开了束缚,很快便逃开了:“都说光亮是希望,是指引,然于我来说,光,是绝望,是毁灭,我不需要光,更不需要希望,有些希望太沉重了,我承受不来。如今,我也不再信这些了。”
“那我呢?”温暖的掌心握住司青欲垂下的手,那么的及时:“既然妻主只愿在黑暗穿行,那么以初当您的指引又如何?险我来挡,路我来铺,妻主,我陪您在黑暗里数星子。”
清泠的声音染上许许坚定,真挚得如佛前虔诚的祷告。
司青并未问温以初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日子恍恍惚惚地过,立夏后不久,长明有日说,宫里园子养的那一池芙蕖开得甚好,司青便一直默默记着,千殇喜欢芙蕖,势必带他去看看。
这几日千殇有些不同,即便他总是小心得不让司青察觉,可司青感觉得到。
司青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可她明白他大抵心情不大好,她带他去看看花,指不定他很开怀些。
这个默记一记便是好几日过去,千殇再一回找司青时,是一日夜里,彼时她正四叉八仰安置在床榻上,愈是盛夏,房中愈发闷热,倏然一声“砰”地一声,司青轻问:“何人?”
千殇跃进房来,又朝司青前了几步,他忽然道:“主上,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大抵不会回来,此番是想来看看你,同你告个别。”
司青不晓得要不要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可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些好笑,他又凭什么不能离开,没有谁说,他一定一定要留在这里,留在她的身边。
司青气得一团气浊在心口,赌气般冷笑道:“也对,留在我身边,不值得。”
千殇默了半响久,却并无解释:“主上,您有什么愿望?”
“……”
他走了,或许此后不会再来了,或许他只是被迫来无上宫,瞧她可怜,就像其余人对她一般,或许他曾真的喜欢她,只是后来不喜欢了。
司青曾对他说,如若他走了,一定一定要同她说一声,但司青突然觉着,他还是别来同自己告别得好,这样她或许会糊涂地觉得,他只是忘了,或者,过几日他便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