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时节到了几近年关,华府处处张灯结彩。
华瑛端坐镜前,澄黄中映着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庞,侍女捧起一缕垂发,木梳轻轻滑下。
“小姐今天要戴什么簪子?”侍女巧手,头顶两缕头发已成一髻。
“把下面的头发也盘上去吧,看上去也太过散乱了。”华瑛有些怅然,“我就要及笈了,你说我还能盘多久这发样呢?”
侍女爱怜般抚摸华瑛的头发,脸色不知是欣慰还是忧愁:“就用这朱槿钗子吧。这个颜色亮,你这个年岁用最好了。”
华瑛捉住抚摸她头发的手,侍女的手是用麻做的般粗糙,她抬眼盯着她,眼神闪烁着莫名的光:“你,不会嫁人吧。”
嫁人——这是多么遥远的事啊,侍女神色恍惚了片刻,可华瑛眼睛里迸出的光是那样的尖锐,不容忽视,笔直插入她的心,她没有挣开那双手:“小姐,我们用朱槿的钗子吧。”
华瑛懵怔间松手,她眼看着自己被侍女摆正身子,看着那艳丽一点一点插入发间,看着发尾的头发被那双灵巧的手编入髻中。
铜镜中的人,端庄大气,一弯瘦腰眉点缀花黄,杏眼微睁,再加上胭脂微点,似画中出来的人般。
“你看,多好看啊。”侍女秀眉微弯,喟叹中带着冬季的疏离,“谁家小姐能比上你呢?”
“带我去宴上吧。”华瑛抿着嘴起身,深如静水的蓝点点展开。她还在为侍女的不回答而生气。
侍女为华瑛披上下人拿来的绀青流苏帔,带着华瑛去往主屋。
华府每次过年关,总要置办不少东西。而今年更是热闹,华瑛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甚至把木柱子都一个一个擦个干净。
“这么大阵仗,今年可是有什么贵客?”华瑛心里想着,迈进了主屋的门槛。
她一一向祖母,父亲,母亲问安后,顺着祖母的意,坐到她身侧。
祖母的另一侧坐着华琦,她同母的亲哥哥。
华琦和她相差岁数不大,此时他笑着看着华瑛,眼睛眯得要看不见一般,好像什么天大的喜事落到了她的头上。
华瑛心里咯噔一下,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眼父亲,父亲也在看她。
她低下头,桌子上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口味。
这是怎么了?华瑛逃逸的眼神落到母亲身上,母亲嘴角胭脂红得让人心惊胆颤。
空气是黑色渔网,把快活从她身上隔开,给华瑛一人无尽的压抑。
饭后,父亲把华瑛单独留下了。
气氛冷凝,华瑛低头不愿看父亲。她不喜欢父亲,特别是他看自己的女儿的眼神,宛如看一件随时都可以作为讨好某人的礼物。
华瑛有时也努力去想,身不由己,怨不得父亲。
可和华琦待遇的巨大差异,又让她不忍愤懑。
父亲依旧是那种眼神,华瑛不抬头也知道。
她和父亲在这里不是家,是公堂。她的父亲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判官,而她是受控于他的犯人。
“将军近日便要来府上。他虽然而立,但到底还是没有妻室,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好好想想吧。”
“判官”交代完了公堂的结果,转身离去了。
华瑛抬头,震惊让她心悸。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傻愣愣的站在这里,如同枯树。
她是被侍女领走的。她琢磨这句话的每个字,拆开又合起来,自懂事起便做好了联姻的准备,可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被父亲准备给一个三十的男人。
三十岁,他比我大一轮啊。华瑛又惊又怕,将军,在这城里
,将军只有一个。她不是没有听过他,可正是因为听了太多,所以惊恐。她嫁给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大的男人,一个常在军旅打仗的男人!他活着,华瑛就要守半辈子的活寡。他死了,华瑛也不见得可以改嫁他人。
华瑛在迷离中荡进了自己的屋子。心里沉甸甸的,口里发苦。
华瑛坐到床旁。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冉筮脸缩成一团,搓搓冻僵的手,又落笔于纸上。他磨墨快磨了近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湿湿嗒嗒的凑了一小浅盘,不过一阵风,眨眼间又成结一块疙瘩。拜此所赐,他这几天一共才写了六七本,还是抄最薄的那本《素书》。
说起来《素书》,冉筮就想到了字少,想到字少,冉筮惋惜一般看了眼案几上的《素书》,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这本《孙子兵法》,心里一声哀嚎。
他清楚这样很偷懒很舒服很快,但是理智也在告诉他,这样糊弄事未来的日子好过不了。天知道自己哪一天会不会又犯错误。
就交几页纸上去,怕是下次会被变本加厉的罚。
冉筮瘪瘪嘴,外面又是一队士兵走过。冉筮缩了缩身子,裹紧了衣服。
真是不想写啊……但是景占就在内帐里,他是真的不敢啊!
他歪头看向阳光,冬天的中午是最适合呆在外面的时候。太阳把外面晒得犹有暖意,帐篷内里的炉子在太阳面前还是降下几分威风。
耳朵太好不算是优势,噪音总是涌入耳朵里。
“那小子还在抄呐。”
“可不,一脸酸气,没力气还往军营住。啧啧,别说,还是个小厮呢。”
“不就是个破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