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1 / 2)
尽管什么“重新来过”在我看来荒谬绝伦,但奚峥向来我行我素,这次也不例外。他按着自己的想法单方面地开始实施,莅临光极殿的次数跟医官一样频繁。我试着激怒他,挤兑他,但成效不大。他确实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可惜目的是在于让我趁早死了摆脱他的心。
除了当事人的我和他,光极殿内的宫人们对此种景象倒都暗自欢喜,因为不少人原以为会因为我的出逃而获罪被诛,现在自觉着是逃过一劫。而且见我如此“受宠”,他们业已放弃的出人头地的指望,又重新蠢蠢欲动起来。这其中尤以原属北朝的宫人明显,比如银叶,她如今越发细心殷勤,诸如保夫人被奚峥训斥的消息,便是她主动为我打听来的。
“听说今后我们殿中的事情都不用保夫人再过问了,陛下特意换了穆常侍来听昭仪差遣。”银叶眉开眼笑道。她口中的穆常侍是中常侍穆鸾台,此人平时随侍奚峥,应对要政,听说连外臣都对他礼让三分。换他来接手光极殿,无疑是优待我的一种表示,可我的心思却不在这点人事变动上。
奚峥虽因保夫人假传圣旨斥责她,但并没有把金墉城失火的事算在她头上。那场火灾事后核查,据说乃是一个关押的内侍失手烧了自己的住所所致。这内侍本人已葬身火海,无从可查,最后便以意外结案。我自然不相信这种“意外”,可是让银叶探访,那内侍确实是个无名小卒,曾属卢双妙阁中,因卢双妙对下人素来苛刻,为点小错便贬了他。没有证据表明他与保夫人有何关系,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不了了之的结果。
转眼便到了九月,因我的归来和金墉城失火而泛起的或明或暗的涟漪,渐渐被即将来临的重阳节掩盖。奚峥心情颇好,出于对子嗣的重视,他特意下旨,提升了今年校射与会宴的规模,这让宫人们在高兴的同时,又加剧了围绕着我的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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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猎地广,青门宫路长。连番北幽骑,驰射西苑旁。”这是当年左仆射王寿在重阳节从驾父皇时,于西苑戏射时写的诗。他夸赞参与戏射的官员与兵士就如幽州铁骑一般骁勇,不过直到我观摩了北周的校射,才觉得我朝官军与北朝铁骑着实还有一段差距。
重阳这日,皇帝、嫔妃、大臣聚会华林园。奚峥与男性宗亲、臣子在景阳山设席;后宫女眷则聚九华台上,两相对望,射场便在这两处之间。作为开场,凡有武职者均要下场射柳。这项竞技南朝也有,乃是用彩布系在柳条之上,标注各人所需射中的柳枝,以驰马射断柳枝为胜。但北朝射柳另有要求,不仅要射断柳枝,还要用手接住方为最优。若只是断而不能接,仅算次等;要是没射断或根本没射中,那就贻笑大方了。
场下三通鼓响,第一个骑手出列。
射柳是按尊卑次序进行,所以第一位便是奚峡。此时九华台上有女眷挑帘向下张望,不过大多数人却不那么关注。我旁边的于氏说,射柳对奚峡来说小菜一碟,多年来他都是最优,故而没什么悬念。我原本就兴致不高,听她这么说就更没兴趣了。倒是清奴似乎十分好奇,她虽然没有站到阑干边去,却一直伸着脖子,注视着底下的动静。
果然没过一会,张望的宫人便回报了好消息,场中司射也高喊“上佳”,表示奚峡接住了断枝。其后鼓声不停,每三次响后便是一人出列,场中不时通报“上佳”“佳”的成绩,三军将官尽出,竟无一人为负。
射柳之后,校射便以游戏为主,阑干边聚集的女眷才渐渐多了起来。直到奚峥下场,与奚峡分领两组竞赛,所有妃嫔差不多都涌到了楼台边探头观望,我耐不住于氏的好意相劝,也与她一道过去。
此番是比赛射葫芦,这个我在南方从未见过。于娘向我解释:那些葫芦中都事先放入了鹌鹑,葫芦挂在树上,射手从远处射之。输赢不在于射中葫芦,而是要将葫芦射破,鹌鹑从中飞出,以飞的高低评断输赢。
“倒有几分别出心裁。”我随口说道,于娘便笑说:“往年都是陛下与六殿下各领一组,互有胜负,宫人们还常以此为赌。”果然顺着她的话,已有不少宫女针对两队成员讨论开来.清奴看着兴起,得了我的首肯,也跟着银叶与她们凑到了一快。
只不过拿场下射手做赌的并不止宫娥。清奴没走多久,一个声音清亮的女子也向诸妃询问是否设局,我循声望去,原来是奚峡的妃子卢氏。她拖着一个小漆盘正走到卢双妙面前,欠身道:“今日娘子们赌些什么呢?不如以头上菊花为注,输了的可就没花戴了。”
卢双妙与她相视而笑:“三娘可别以为只有六殿下技艺好,我赌陛下。”说着,她摘下头上一朵玉翎管放到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