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令（1 / 2）

邙山上的那次冲突，让我和皇帝不和的传言更加有板有眼，许多人见到奚峥当时的样子，都准备看我的好戏。可自那之后，我俩之间却忽然偃旗息鼓，诸人不见他对我重惩，也不见他再对我有所特殊。

奚峥说我赢了，其实并非如此。当你仇恨一个人的同时，等于也掏空了自己，一次短暂的解气之后，如影随形的只会是更长的空虚。

他偶尔还会到光极殿来，我说话也还是时不时带刺，可他不再妄图让我屈服，我也不再尝试去激怒他。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同床异梦，默默无言。维系我们的，原本就不是爱，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连恨也不是了。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形同陌路。

照此下去，可以预见我的未来，不是做个后宫默默无闻的妃嫔客死异乡，就是在北朝决定对我朝再起兵戈时，做个祭旗的高贵战俘。

直到南朝使团第二次入周。

************************************************************************

北周神兴二年，我的父皇驾崩了，听说我走后，他就被日益繁重的国事和挥之不去的无力感拖垮了身体。可怜我还指望父皇能经此一役重整旗鼓，可是他老迈的心灵已拖不动南朝的河山。

胞弟阿夙登基为帝，他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谴使团入周，重新确定两国合约。也正是在这次接待南朝使团的宫宴上，我再次见到了阔别已一年多的修思。

我一首诗作完，看不清低下南朝臣子们的反应，但是能清楚感觉到身边奚峥的不悦。原本在场人中，可能并没有几个知道修思就是我的前夫，可我那句“新人对旧人”猛然让他们浮想联翩，都忍不住偷偷在南朝使臣的席位上搜寻了起来。

眼看让奚峥难堪的目的已经达到，我端端正正地坐回了席位上。可身边人却冷笑一声，见诸人被我勾起了好奇，奚峥干脆也不掩饰了：“爱妃的诗用词质朴，内里之情却引人深思。爱妃所说的那位旧人，想必诸位卿家也有几分好奇吧？”

他这么一说，之前还只是偷偷打量的人，顿时堂而皇之地探寻起来，我甚至能听见几个席位比较近的嫔妃在窃窃私语，讨论哪位官员更像是我的郎君。而奚峥推波助澜，再次点名道：“陆使君，听到昭仪这首诗，你有没有什么感想呢？”

一下子，殿堂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修思的身上。

我故作镇定，可眼角眉梢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有些后悔跟奚峥的暗中较劲反而牵连了修思。但是顺着大家的目光，我也忍不住向修思看去，说不清是盼他能够镇定面对奚峥的挑衅，还是期盼他不会真正无动于衷。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修思站了起来。他重新对奚峥行了一礼，不急不缓道：“昭仪之诗，令臣感慨良多，如陛下恩准，微臣可再做一诗回赠昭仪。”

“哦？”奚峥见他反应，来了兴趣，“陆使君但说无妨。”

修思得了允许，便波澜不惊地向我望来。他看起来比我坦然的多，几乎不假思索，出口念道：“人与燕俱去，燕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这一刻，我再也无法勉强自己对他相见犹如不识！我也坦白的、笔直地望着他，眼中酸涩无比。

原来……原来他待我一如当初。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在北朝所受的委屈、这一年之中的诸多苦闷都随着这首诗烟消雨散。还有什么比知道他心中依然念着我，更令人欣慰？

先是有我做两难之诗，如今修思又对相思之苦，不仅北朝诸臣妃子，就连与修思同席的南朝官员都不禁

目瞪口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从修思身上又转回了奚峥身上，猜测着他九五之尊，面对自己的后妃与人公开互诉衷肠，该是何种反应。

只是等待了好半晌，等来的却是奚峥悠然的抚掌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