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懵懂无知的时候，过年是件乐事。有得吃，有得玩，运气好还能从头到脚收获一身新装备。不过，一旦从小家庭迈入大集体，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直至毕业，被命运一甩手丢进社会的大漩涡，过年对有些人来说，就不再单纯美好了，甚至也不再值得期待。
梁桁属于小部分依旧热爱过年并期待每一个节日的人，但这一年，他的确没有体会到春节带来的舒心与快乐。
年初一，他在家忙活一上午，又炖又蒸，备了份丰盛的病号午餐，笑容满面地踏进病房。板凳还没坐热，就被梁山兜头教训了几句。都是些普通寻常的抱怨，梁桁耳朵听得起茧子，但好歹新年头一天，难免心里憋闷。他不好跟自己的父亲顶嘴，放下饭菜，独自一人躲去楼下吸烟区吞云吐雾。等徐春阳给他发消息说吃完了，他再上楼去收拾好餐具，顺便给护工塞了个红包，之后就回家了，下午也没再过去。
初二开始，梁山那一层的病房逐渐热闹起来，同室的病友挨个回归，童景熠也带着余承芮偶尔过去给他逗闷子。这样一来，梁山就很少逮着儿子教训了，情绪稳定了一些。他最近恢复得很顺利，医生预计元宵节前可以出院。得了这样的消息，徐春阳的脸色也渐渐变好，很少唉声叹气了。
找人算八字那件事，没人再提起来，童景熠就装不知道。其实徐春阳对他的态度，没过去好了，虽然见面时依旧带着笑，但那笑容微妙而复杂。这绝对不单是算卦造成的结果，梁家年底除了徐春阳，其余三人接连伤病，尤其是梁山突然倒下，恐怕给她带来的打击不小。何况女儿马上艺考，她原本打算全程陪同，如今只能先迁就照顾梁山，而梁桁那时工作肯定又忙了，梁蘅也许得独自一人踏入考场。
这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加，情绪变差再正常不过。因此童景熠无所谓，他依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过着假期生活，探病、写东西，陪余承芮出去压马路或者逛市场、遛公园。梁桁只要挨了父母的教育，就去童景熠那儿，要么吃顿便饭，要么蹭一小截床铺睡觉。他从来不会跟童景熠吐苦水，单看这点，其实他们俩是一样的，只是烦恼的类型有所不同而已。
时间很快到了初五，一早，童景熠就被白骁恺的电话轰炸醒了。他边抱怨“你不是中午才飞么！”，边单手把余承芮从被窝里提溜起来。
“什么飞？谁啊？”梁桁跟着醒了。
“白骁恺今天出国，我们去送机。”童景熠把衣服丢余承芮脑袋上。
“几点走？”
“十二点二十。”
梁桁抓了把头发，指着墙上的钟表说：“宝贝，现在才六点。”
“他说要一起吃早饭跟午饭。”
梁桁躺回去，双手托着后脑勺，“他说，你就去？”
童景熠踢他一脚：“今天忙么，不忙咱们一起去蹭饭得了，他开车过来。”
“他开车过来，走的时候怎么办，咱打车还是公交啊，完事儿我过去接你得了。”梁桁在床上翻过身，背对他，“上午我还得去照顾老梁呢，没工夫。”
“哦，也是，不过可以搭白唯的车。”童景熠平平淡淡地应下了，接着又去帮余承芮套衣袖，似乎也没有很失望的样子。
“晚饭一起吃吧？”梁桁伸手勾过床头上的小夜灯研究，房屋形状的，每扇窗户都镶了水晶，精致可爱。他晃了晃，问道：“怎么以前没见？”
童景熠探头瞅了一眼：“昨天收拾出来的，就给用上了，前年还是去年来着，白骁恺送给余承芮的新年礼物，我也记不清了。”
“哈……”梁桁发出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接着继续道：“晚饭一起吃啊？”
童景熠捏着下巴一想，又戳了戳睡眼迷蒙的余承芮：“是跟康君约了聚餐吧？”
余承芮点头，童景熠只好给梁桁送了个抱歉的眼神。
“那行吧。”梁桁把被子一扯，跟他们挥挥手，“我再睡俩钟头。”
“冰箱里什么都有，你待会儿起来自己弄点早饭吃。”童景熠说，“今天阳光很好，记得替我们晒被子啊。”
“不用你提醒，给你办得妥妥的。”
童景熠满足地嘿嘿笑，随后绕过床尾，走到梁桁面前蹲下。
“笑得太谄媚了。”梁桁说。
他睡意正浓，声音低沉沙哑，极富磁性，听得童景熠一哆嗦，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哆嗦。
“天冷就多穿啊。”梁桁在这时候，倒是毫无情趣了，侧躺在床上，浑身犯懒。
童景熠朝余承芮喊：“去阳台给我拿双袜子。”
“床头有啊。”
“我就要阳台的！”
余承芮抱怨了一嗓子，套上鞋，拖拖拉拉地走了。
“搞事儿？”梁桁见童景熠的眸子里闪现出些许的兴奋跟狡黠，脸色微微发红，笑容黏糊糊的。
童景熠抿了下嘴唇，眼睛迅速朝门口看了一下，余承芮还在踮着脚琢磨拿哪双袜子，接着他收回目光，向前倾身，硬生生把梁桁缩在被窝里的脑袋拽出来。
“我告诉你，别折腾我啊，老大哥最近很……哎？你！唔嗯……！”
梁桁头一回接受童景熠的主动献吻，整个过程如同被挟持的人质，摆动着四肢，蒸锅上没绑绳的长腿蟹一般挣扎。待对方完事儿，他抹抹嘴，呛咳道：“太热情了宝贝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杀人越货呢！”
童景熠黏腻一笑：“对不住，都没刷牙。”
梁桁坐起来：“嗯，反正你也没半点儿浪漫细胞，就这么着吧。”
“感觉如何？”
“就碰个嘴唇，不够劲。”他揉搓下巴，跨起一条腿，邪里邪气地看着童景熠。没几秒，又一转脑袋，门口余承芮双手套着袜子，正准备抬手捂眼。
“哎，”梁桁叹气，“我姑且还算个花季好青年。”他躺回去，重新盖好被子，“忙你们的吧。”
这会儿的童景熠，仿佛一个献吻就给解放了天性似的，精神亢奋。他连蹦带跳地跑去门口，捞起呆头小鹅余承芮，打着口哨原地晃了两圈，随后扯过袜子，愉快地穿上，并且极大声地喊了句：“梁老师，生日快乐啊！奔四喽！”
梁桁猛地再次从床上坐起来，抓抓头皮，哭笑不得，“你说你这人，有句生日快乐就得了，我才三十，怎么就奔四了。”
童景熠掰着手指头数：“歪过头，就三十一了，往后不是奔四？”
梁桁给他合掌作揖：“求你啦祖宗，该忙啥忙啥，容我睡个懒觉！成年人的生日，过不过，真不重要！”
“那你刚才酸不拉几的闹给谁看呢。”
“我可不酸，我心胸多宽广。”梁桁的语调抑扬顿挫，回旋曲折，在空中拐着弯儿地落在童景熠耳朵里。
“那就是有意见。”
“不敢不敢，”梁桁笑意盈盈。
童景熠那张原本轻松愉快的脸，迅速变天。他缺乏耐心，热情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又极少付出热情，现下的情况，着实叫他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拉下脸皮主动一回，梁桁却跟他玩儿起了这套，童景熠心里不痛快。
“给你准备了礼物。”他说，“但我疏忽了，买的时候没看发货时间，估计得过段时间才能寄到。”
梁桁一愣，收起了嬉皮笑脸，“没事儿，你能记着给我买礼物，我已经很开心了。”
童景熠冷笑：“又讽刺我呢？”
梁桁举起双手：“我为刚才的行为承认错误，我是真的开心。”
童景熠说：“跟康君家聚餐，是这两年一直都有的习惯，不可能随便改，何况人家对余承芮一直很照顾，我也是趁机会去道谢。”
“是的，这样很好。”
“白骁恺，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但的确算是我最好的朋友，白唯又是我上司。”
“我不觉得有问题，我很理解，也没想过管你或者控制你。”
“你一直对我挺照顾，我不是白眼狼。”
“景熠……”
童景熠两手一拍，微笑道：“想说的就这么多，别的没了。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你睡吧。”
梁桁失笑，心道谁还能睡得着，嘴上却说：“你也赶紧洗漱下楼吧，我晚上估计就回家了。”
“对不起。”童景熠面带内疚。
“这有什么。”梁桁摆手，“年前你生日我在外地，咱俩连面儿都没见着。”
童景熠有点儿无奈，没话说了。他转身打算招呼余承芮，发现小孩儿早就已经躲了出去，到门口一瞧，对方正竖着耳朵听，全神贯注的模样。
“有功夫听墙角，没工夫刷牙洗脸。”童景熠一拍他脑袋。
余承芮小跑着跟上，扯着他的后衣襟，“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呗！”
“呸！屁事儿不懂！”
余承芮也“呸！”一声，反驳：“我干嘛懂屁事儿，我懂事儿就成！”
“过个年，长大一岁，嘚瑟得不行了。”
“我不嘚瑟啊，我心态很稳定！”余承芮跟只小猴儿似的，在童景熠背后上下蹦跳着。
初五，不光是梁桁的生日，他还得迎财神，这是来自徐春阳的指示。他在童景熠家里睡到十点钟，去梁山那点个卯，就先去工作室了。门一开，徐春阳正背对他在方桌上摆酒水跟小菜，屋里烟雾缭绕。
“咳！妈，说了别在办公室烧香！”梁桁挥着手掌走过去，打开窗户，“小心引来火灾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