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余承芮盘腿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他的武器在飞出去的半途中,被梁桁截胡了。小孩儿心里不痛快,两眼水汪汪的,又愤怒又委屈。
童景熠偷摸用手机给他录了一段视频,随后蹲下去,捏着他的小胳膊,语重心长地劝。余承芮不肯听,嘴里反复地喊:“我讨厌坏人!”
“嗯,我也讨厌坏人。”童景熠笑着附和。
“那你还跟他交朋友!还叫他住这儿!”余承芮嗓子嚎哑了,声音像在砂纸上摩擦过。
童景熠瞧了眼不远处紧靠料理台站立的陈野,对弟弟打趣地说:“他无家可归嘛,咱们大发善心收留一晚,这都不行?”
余承芮红着眼眶问:“那他有妈有爸么?兄弟姐妹呢?”
童景熠难堪地回答:“……父母都在,有个姐姐。”
余承芮抠弄着打成死结的鞋带,嘴里喃喃自语道:“可是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只有一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哥哥也没有妈妈了,我们才是无家可归啊……”
这话戳得童景熠心窝疼,半句话也说不出,梁桁走到他身边,按揉他的头发。
陈野总算想起来将手中的鱼放平在案板上。他搓搓黏腻的掌心,也坐到了地上去,对余承芮说:“我给你道歉,也给你哥哥道歉,当初打人是我不对。”
余承芮埋头没有理会。
陈野又道:“你们也不用原谅我,错事是我做的,至于道歉……接不接受,无所谓的。”
附近的梁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是童景熠的事情,他不好评价,何况童景熠似乎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多说无益。
余承芮朝旁边的哥哥伸出两只胳膊,童景熠认命地将他抱了起来。
“一个钟头后开饭。”梁桁冲他的背影道。
“知道了。”童景熠压着声音回答。
陈野略显狼狈地冲干净手,跟梁桁说:“我还是回酒店了,之前的事儿,不好意思。”
梁桁打开墙上的橱柜,找出个围裙丢给他,“我可做不了主,但你也别想拍拍屁股走人,余承芮那小子爱吃,真想缓和关系,用心把这顿饭给料理好吧。”
“我做的饭,都马马虎虎……”
“你这不是长得人五人六?”
“行吧。”陈野抖开了印满兰花的围裙。
身后的梁桁又道:“好好珍惜,那是童景熠去世的妈妈曾经用过的东西。”
陈野动作一滞,“我还是别套了。”
梁桁戏谑道:“逗你呢,这我从家里拿的。”
城市可不是那么好混的,陈野苦闷地想。但小山村也要变模样了,到底何去何从,他自己并不清楚。
一进卧室,余承芮便挣扎着从童景熠身上下去了,趴在摊开的棉被上,连拱带蹭,像只没断奶的小猪仔。
童景熠关上门,平心静气地说道:“我也讨厌坏人。”
余承芮扬起挂着鼻涕的脸,用眼神表示自己并不相信。
童景熠伸手一指桌上的纸巾,示意他擦鼻涕,余承芮不理会,抓起被子,继续在上面蹭。
“你早就知道的,我也打他了,就用你藏我包里的那把水果刀,但是没敢太用力。”童景熠用胳膊强行夹住童景熠晃动的脑袋,抽出几张纸,“他要被我捅死了,你不就……嗯?懂我意思么?”
余承芮气喘吁吁地从哥哥的魔爪下逃离,不情不愿道:“可那也是他先欺负你了,他做错事了!”
童景熠回想片刻,觉得当时自己稍微嘴贱了些,如果说话留有余地,或许不会被揍。但硬要说起来,自己的的确确吃了大亏,余承芮见了对方着急成这样,不算过分,他得维护,得认可。
“他后来很配合我的工作。”童景熠揉揉余承芮干燥通红的面颊,“别生气了,我努力学一学手工,给你做个小勇士徽章行不行?”
余承芮弯腰坐在床边,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哼声哼气道:“你不值得相信!你连飞机都不会折!”
“谁说的!”童景熠长臂一伸,从桌上拿了张纸,不到三十秒,一架简易的纸飞机便成形了。
余承芮道:“那你飞一下啊!”
“飞就飞,看不起老哥……”童景熠嘟囔着,调转飞机头直冲窗户,用力一丢。那飞机以惊人的速度飙出去不到半米,便晃晃悠悠地打着旋,在两人脚边稳稳降落了。
余承芮噗嗤一笑,喷出俩鼻涕泡,“飞不起来,失败喽!”
童景熠再次挟住他的脑袋,“嘲笑我?你一个鼻涕满脸的臭孩子,还敢嘲笑老大哥?!看我不收拾得服服帖帖!”
余承芮跟条泥鳅似的左右乱扭,玩得满头大汗。
不多久,童景熠粗着气连连告饶道:“打住打住,您老心情要是已经恢复了,那咱们就出去吃饭,那俩人厨艺都不错,保准你满意。”
余承芮问:“他还住这儿么?”
“你梁桁哥哥晚上也跟咱们一起,你怕什么呢?”
“做过一件坏事的人,一定还会继续做。”余承芮小脸上带着忧虑,声音渐渐细如蚊蝇,“如果能在一开始就远离,就不会发生难过的事情,我也不想当坏人……”
他比大多数人都要敏感,一颗小小的心脏里,装着数不清的事情。
童景熠再次将弟弟抱起来,揉顺对方的额发,“你在关心哥哥,哥哥了解。当初,那些……那些坏人,也已经得到了惩罚。宝贝,你就是我亲弟弟,这件事我说过无数次,我只希望自己的弟弟健康快乐成长,但我的确总是让你担心。对不起这种话,我好像天天说,今天的事情,也是我做得欠考虑。”
余承芮搂着他的脖子道:“我没责怪你,我只是有点儿害怕。哥哥,你有时候,比小学生还傻。”
童景熠辛辛苦苦酝酿出的温柔情绪顷刻消失殆尽,他拧了余承芮的痒痒肉一把,怒道:“你才傻呢,你是我弟弟,你可是傻帽二号!”
余承芮小声道:“真正的成年人,才不会像你一样跟我一个孩子抬杠呢……”
童景熠:“狗屁!成年人不跟孩子抬杠跟谁抬?难不成跟领导啊!成年人向来都是在外当孙子,在家当老子!”
“你这叫欺负弱小!”
“那你承认自己是弱小?”
“……我不是!”
“那我没欺负。”
余承芮咧了咧嘴,沉默了。本质上来看,现阶段,他除了个人生活习惯以及做饭技能比童景熠强一些,其余的暂时全都处在下风,要想绝地反击,太难了。
童景熠用手指挠挠他柔软的下巴,“气儿捋顺了没有?”
余承芮晃动脑袋,表示不吃这一套。
童景熠抓紧机会谆谆劝说:“陈野他虽然有父母有姐姐,但跟家里关系并不好,还不如我和你童叔。暂住今天一晚,明天一早就让他走,行不行?晚上咱们俩跟梁桁一起睡在这屋,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的。”
“为什么梁桁要跟我们睡?”余承芮完全将陈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转而将注意力瞄向另一个,“绝对会有坏事发生的!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他反复拍打自己的额头,像个背负太多责任的焦虑老头儿,满心满眼写着“大意了”。
童景熠心道,这小东西懂得太多,心智发育过早,不好骗,不好哄,如今还有了拳脚功夫,实在是难搞得很。
“但他要是不在这儿,也不行。”余承芮说道。
“那你到底想怎么着?”童景熠彻底投降了,“您提吩咐,我去传达。”
余承芮专注思考了一阵子,提出解决方案:“家里不是还有帐篷么?要么他去睡,要么咱俩去。”
童景熠呵呵冷笑,胡乱搓了把他的脑袋,心道不得了,您狠起来,连自己都折腾。
兄弟俩姑且把这事情给谈妥了,童景熠呼出口气,只觉比改两篇稿子要累得多。同时又十分担心,担心余承芮连青春期的门槛还没瞧见,就要先一步迈向后半段的叛逆期了。余承芮这样的孩子如果真玩儿起叛逆,绝对比自己要厉害得多,童景熠对期间会发生的各式问题,没有任何信心。
就连他自己,都还没长大。
他望着余承芮乱糟糟的发旋,心中生出些许沮丧。但再沮丧,饭还是要吃的,两人平心静气地呆了几分钟,梁桁过来敲门,说开饭了,让他们该洗手的洗手,该擦脸的擦脸。
余承芮扒着床尾的木板,不愿出去,童景熠便打开门,惯常地左右晃动,把饭菜香味儿给扇进来。
“你给我端进来吃。”余承芮提出交涉,“反正我不想跟他们一个桌儿,特别是姓陈的。”
童景熠停下动作,“我不管,谁想吃,谁动手。”
余承芮眉头一蹙,噘起嘴来,冒出两声哭腔,“你又欺负我……”
童景熠模仿他的模样,也哭,“你又不听话……”
“哎,真拿你们大人没办法。”余承芮收起眼角两滴泪,一本正经地慨叹一声,主动拉开门走出去了。
童景熠蹦跳了三两步跟上,趁对方不注意,猛地拖起他,风一般地在客厅里呼喊着蹿了两小圈。余承芮就跟走路上被强行拐带的孩子一样,全程又懵又呆,而将他抱在怀里的哥哥,像只林中撒欢的猴儿,傻不愣登,快乐极了。
晚饭倒是吃得安静无比,姑且算顺顺当当地吃完了,余承芮意外地没有再对陈野发表任何意见,但始终在不理会的状态,自然,梁桁的待遇也差不多。无论按个头还是年龄,他都是最劣势的那一个,他的哥哥排倒数第二,兄弟俩从各方面来讲,似乎都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