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可以的话,童景熠是不愿把余承芮带在身边工作的。过去多少有一些嫌弃,怕他闹出麻烦,实际相处过后发现,余承芮非常懂事,能够迅速察觉周围人的情绪跟态度,正常的孩子气虽然有,但不过分。因此到现在,他嘴上虽然依旧对这位半路弟弟说着“管好自己”,其实心里倒不会那么想了,愧疚跟无奈占据着上风。
结束当天的所有工作走出场馆,童景熠抬头看了眼身后的白色小钟塔,指针已经歪过了深夜十二点。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踏上了回程,他也跟返程方向一致的同事约好,准备搭乘对方的顺风车。余承芮在他背后趴着,细微的鼾声传进耳内,睡得很香。
童景熠侧了侧脖颈,想躲开他油腻腻的嘴唇,没能成功。余承芮像软塌塌的糊搭子,贴在他身上。
十一点多的时候,白唯喊了外卖。童景熠没有吃,余承芮的胃却仿佛无底洞,冒着牙齿疼的风险,干掉了一份汉堡,一杯土豆泥,而就在刚才睡过去之前,手里还拿着一盒薯格吃得满脸陶醉。童景熠懒得再开口教训,毕竟余承芮尽职尽责等到半夜,吃点喝点又有什么。何况,到时候有牙医帮忙收拾,他可不想在身体疲惫到至极的时刻,再去跟一个孩子纠结吃不吃东西的问题。
把睡熟的余承芮安置到同事车内,他就着周围的灯光,左右转头延伸出视线,除了他们这帮人还在忙着道别,似乎也没有别的人跟车子了。
或许应该去学个驾照,童景熠想。休息日还可以带余承芮去稍微远些的地方玩一玩。就算不出门,自己上下班也方便一些,至少不必像现在,还需要一个女同事开车送自己回家……
虽然已经能够独立生活了,也有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但年龄摆在那儿,他时不时地还会把自己当个孩子来看。对恋爱与社交没有兴趣,只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仍旧想依靠某个人,想跟某个人说几句废话,或者向某个人吐一吐心里的躁郁。
他望向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嫌弃地叹了口气。
深夜,一路通畅。在小区外下了车,准备抱余承芮进门时,同事突然把童景熠给喊住了。
他懵懵懂懂地转过脸,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同事笑着递来一包纸巾:“你弟满脸的口水。”
童景熠恍然大悟:“哦,谢谢啊,我太困了,没注意。”他把余承芮往上一掂,腾出手接过纸巾。不过余承芮毕竟十岁了,体重不算轻,童景熠在几个动作间没能做好平衡,看起来忙乱吃力。
“算了算了,我来吧。”女孩子抽出纸,帮忙擦净了余承芮的脸颊。
深夜一点钟,小区门口微弱的光亮映照在他们头顶。余承芮的脸睡得红扑扑的,女同事的脸也红扑扑的。童景熠身侧掠过一阵热风,气氛瞬间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回家路上小心啊,我先走了。”他目光落在别处。
我就住附近。”对方跟他挥挥手,“明天见啦。”
童景熠“哦”了一声,点点头。
时间太晚,住宅楼下一片昏暗,余承芮一直不出声地沉沉睡着。童景熠独自拖着这么个活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三、四分钟光景,临到楼下时,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没那么热了。
“怎么有点儿渗人呢……”他嘟囔一句,随后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算开楼门。
就着不远处微弱的光亮,童景熠摸摸索索地总算找着了钥匙孔,正准备插进去时,背后响起一个不出所料的熟悉男声,“才下班儿?”
童景熠手上一抖,钥匙掉了,嘴里一句:“我*!”
“你他妈的大半夜不回家在这里当贼?!”他压低声音骂了一句,随后掏出
手机,借着亮光弯腰找钥匙。梁桁先他一步把钥匙捡起来,帮忙打开了门。
余承芮听见防盗门的声音,眼皮动了动,但似乎没醒,童景熠放心地呼气,开始爬楼梯。身后梁桁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他迈一阶,梁桁也迈一阶。走过两层后,童景熠倚靠着扶栏暂歇。
“给我吧。”不等他开口,梁桁便伸手把余承芮抱了过去。
童景熠一路上又背、又揽、又抱,做足了全套,这会儿确实累极,就没跟梁桁掰扯。只是到了家门口,局面却尴尬了起来。余承芮再次被交接给童景熠后便醒了,他揉着眼睛喊了声“哥哥”,进门后自行脱了鞋,主动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去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像个不倒翁。童景熠看久了,觉得可爱,笑了几声,转过脸准备说话时,发现梁桁正满目深情,微微带笑地望着他。
“别这样,太不习惯了。”童景熠抓抓耳朵,脸上发红,他垂下脑袋说:“毕竟我已经拒绝过你了,我也不想当个不果断的渣男。”
梁桁一笑,硬挤进门里,对他说:“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太突然了,所以今天,我申请以朋友的身份借住一晚,你觉得怎么样?这话我自己说的,跟你没关系,要渣也是我渣。”
童景熠手抵额头,无语至极,心道这不是叫我骑虎难下么。梁桁挺精明一个人,到这种事上总搞得没脸没皮、没章没法。
“你睡哪儿?沙发?”他问,“余承芮现在不怎么跟我睡一张床了。”
梁桁笑道:“哪儿都行。”
“你这种人我还是头一回见,真够难办的。”童景熠脱下外套,侧身走进洗手间,丢洗衣机里,下一步正准备解衬衫扣子的时候,忽然想到可能不太合适,于是抬起来的手又重新放了回去。
他抽了条毛巾罩在满脸是水睁不开眼的余承芮脑袋上,说:“你速度快点儿,明天还得早起出发,早饭去那边吃。”
余承芮闷着声点点头,扭头对梁桁咧开嘴笑着说:“梁桁哥哥,你睡我那屋啊,我跟哥哥挤一挤就行。”说完不忘窃笑两声,眼神狡黠极了。
童景熠揉搓一把他的头发,警告道:“五分钟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否则就在客厅睡。”
余承芮匆匆忙忙地挂起毛巾,脱掉袜子,赤脚跑进浴室冲澡去了,冲了半分钟,在里面大声喊道:“哥哥,内裤内裤,阳台上!”
童景熠猛地拉开浴室门,吼道:“每周总得有这么一回是不是?!以后再来自己光着屁股去拿!”
余承芮两**替上下蹦跳着,像个小动物。他笑嘻嘻的,满脸带着讨好,嘴上连连告饶,“对不起,对不起,我承认错误,哥哥你快去快去!”
童景熠关上门,架着一副盖满雾气的眼镜转身走出洗手间,不巧迎面又差点跟梁桁撞个满怀。
“哪条?”梁桁手里提着晾衣夹。
童景熠没好气地胡乱扯了一条,进浴室甩给余承芮,出来后拖拽着梁桁走到客厅里,开口道:“你以为拍电影呢,别人为地创造这种老掉牙的巧合跟桥段,特别没意思!”
梁桁无辜地举起双手,手中的小内裤摇摇晃晃,“我没有啊,我只是出于本能地在做那些事情。”
童景熠抓了把头顶精神奕奕的短发,焦躁道:“但我的体验非常差劲,你懂吗?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心里感到愧疚!”
“是我的问题。”梁桁立刻放低了姿态,“不好意思,我会好好考虑,换一种你能接受的方……”
童景熠摆手:“看,现在又开始这样了。”他焦躁地在茶几附近来回踱步,衬衫大半部分落在腰带外,上面有几道明显的褶皱,跟随他的动作来回扯动着,整个人平添了些许
落沓的气质。
看得久了,梁桁渐渐开始晃神,大脑不怎么顶用了。
“咱们俩现在,基本谁也不欠谁的,你帮了我的忙,那我也回给你一份礼,心里多少过得去。但是说实在的,这种事很累,我不想做。”童景熠语气十分正式,“我跟你不同,我的事业,我的人生,我的经验累积,都在刚刚起步阶段,没那么多心思去周旋一些对我而言非常累赘的东西。”
梁桁仍旧望着他,没有开口。
童景熠疲惫地长叹一声,坐到沙发上,心里又气又无奈。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想说什么?”
梁桁捏起两指,为难地回答:“大概,明白,一点?”
“你不明白!而且我现在非常认真地希望你能搞明白!”童景熠大喊,“你没必要每天装扮的像个情圣,时不时玩儿什么幕后英雄、无私奉献!这样够清楚吗?!”
梁桁收起轻松的神色,认真道:“我也说过了,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已经有心理负担了!”童景熠面带焦灼,抬高声音说,“连机器人都能有情感,而我是个活人,我的血液是热的,我不想当个硬心肠的坏人!但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那些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仅仅只是好感,那我理解,但为什么能发展到现在这样呢?我不懂,也不想深究。你现在所有的行为,都让我过得非常沉重,何况我本身就不是有担当的人,我只希望生活能最大化地简单。”
“但人不可能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梁桁向前走近一步,抬起手,想要放到童景熠的肩膀上,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因为童景熠明显十分抗拒地后退了。他揉搓着指腹,换回平日里的模样,说道:“你早晚也会找到一个合心顺意的人,然后走下去,跟大多数家庭一样。”
童景熠疲惫道:“我还没到考虑这种问题的年龄,也没有精力去经营两人关系。”
“关系不是用来经营的,特别是爱情跟亲情,如果非得要用到‘经营’二字,那么它一定在某些地方存在问题。”梁桁说,“跟随自己原本的性格去正常地说话做事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如果你认为自己有需要了,那就去找,因为想法一旦出现,很难强行让它消失。越是拖延,心里只会更加渴望,以至于慢慢地,你就会从主动变成被动。早晚有一天,它会变成你必须该做的事情,连催都不用催。”
童景熠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早晚都需要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脸皮够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