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山上很静,蝉多且肥,咯吱好吃……”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在一间勉强遮风的道观里,穿着还算舒服的软麻袍子,咬着笔杆考虑怎么给爹娘报平安。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家那么远,可是妖魔横行,祸乱人间,凡人惶惶度日。当一个道人提着桃木剑划拉几下后,我的爹娘就无比坚决地让我跟他走,说乱世当中,学得一招半式保命才好。
起因是那日夜里,一只蜈蚣精溜进我家的小客栈,正要暴起伤人,这位原本在角落数铜板的道人提着剑刷刷刷一顿削,比我爹给鸡剥皮去骨的架势还要利索,三两下就把蜈蚣精打跑了。我爹娘千恩万谢,不仅免了那道人一晚吃住银钱,第二天还硬把我打包塞给了他,就因为道人一句“这小子根骨尚可”。
天知道,打蜈蚣精的过程中,我就是个攥住酒勺什么都没干的怂蛋,哪儿有根哪儿有骨,反正我是没觉出来。
这道人白吃白住还赚上个我,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引荐我入门派,要当我的大师兄。于是我跟着他爬上一座荒无人烟的大山,进了一间飞尘扬灰的道观,拜了一把包浆厚重的戒尺,就算入了门。
我那位屈居在戒尺之下的大师兄,除了桃木剑耍得好看,此外无一精通,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吃。所以爹娘,孩儿若是一事无成,那全是入错行、嫁错郎……不对,傍错师兄的缘故。
山上的夜晚是真的安静,连虫鸣都低微难闻,惟有骨碌骨碌翻腾的水声,升腾在满室的肉香里——那是我煨在瓦罐里的炖肘子。
我回过神,赶紧开盖检查,扑鼻的香味兜了我一脸,火候正好,拿筷子轻轻一夹,酥软的肉就从大骨上脱落,掉进乳白色的汤里。肘子肉浸足了汤汁,在齿间迸发出肉与山笋干混杂的鲜美。
“炖好了也不叫下师兄我,小没良心的。”身后传来师兄的笑骂。他总能在吃食好的第一时间推门出现,仿佛就蹲在门外掐钟候着。
“尝个味,好了自然会喊你。”我尝了尝,咸淡合适,便取了粗陶大碗满满舀上一份,递给师兄。
师兄也不怕烫,接过来呼噜先灌了一大口,透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瞧这德行,我一日三顿加小食点心,半分都没怠慢过他,可他每次吃起来,还是跟饿了半辈子一般,毫无修道之人的矜持。
“这滋味,才对得起生灵造化。”师兄摇头晃脑地点评着,“多加点胡椒,更够劲儿,发汗对身体好。”
“三清道祖都要被你气死。”我翻个白眼回他一句,也给自己舀了碗尝尝。泛着油脂的乳汤和熟悉的香味,像是回到了家里的灶边,娘刮下我嘴角的汤沫,温柔地让我慢着些。
热气熏得我眼眶发红,我闭起眼,默默地小口喝汤。
“欸,师弟,给你看个大宝贝。”师兄的油腔滑调成功驱散这一抹愁思。他往袖筒里摸摸索索,果真掏出个大圆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