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脾气(1 / 2)
总是思考着,想象着,死亡与现在的距离,于是越发惧怕。
贺真想,人活在这世间又死在这世间,生生死死,挺没意思的。又足够残忍,就像一出悲剧,看过美好,怎敢死去。
杨小曼敢。
贺真惊讶与她的勇敢,惊讶与她的心中,竟有那么多枯败,就算贺真遇到同样的事,也不敢去死。不是不想,是不敢,宁愿那么活着,行尸走肉,心如枯木,生不如死。是他不敢。
贺真在某一段时间想过很多死法,跳楼,沉海,吃安眠药,喝农药,上吊,割脉……
最后他发现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受不了,跳楼,他怕高,沉海,他会挣扎,割脉,他怕痛。
他怕死。
杨小曼不怕。
贺真摘下眼镜,在鼻梁的地方按了按,目光投向一旁。
杨思没来。
昨天贺真给杨思发了消息,说可以申请调查,虽然学校会逃一部分责任,但至少可以让那个李老师付出代价。杨思向他道谢,说自己可能要转学了。
贺真那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身体一下子变得无力。
姜禹却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有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姜禹让他继续看学校的态度。
贺真知道姜禹的意思,只是心里难免会难受,不舒服。感觉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糟蹋了一样,而且杨思就要转学了。
贺真用笔尖敲了敲桌子。
真讨厌。
贺真没有同桌了。
学校里还在继续着上一周的话题,那些悄悄话在楼道里发酵,那些流言在天空中飘扬,那些腐烂的恶语从口腔迸出。
贺真走过他们的身边,觉得身体与灵魂分离,他的背后长出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人,不肯移开。
课还是照样上,他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老师抓得紧紧的。
因为最近的事,班主任担心他们走神,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还在星期一开了班会。
他们大多是看不起自杀的人的,觉得他们懦弱,承受能力差,浪费生命,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国家。
开完班会后晚自习老师就进来了,他把书往桌上一拍,道:“现在你们别去想那些事情,好好复习,近的,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远的,高考嘛!也不到半年时间,永远别觉得时间够用,等你真到那个时候就晚了!真要觉得压力大就想想以后,想想你现在做的这些努力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未来。谁压力不大啊?你们现在不努力,以后比这痛苦百倍!”
每个老师进门都会给他们灌鸡汤,生怕他们也因为压力大什么的去跳楼。他们全都苦口婆心的跟讲道理,但话里话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自杀的鄙视,在他们看来,这点压力算什么啊?我们当年可是怎么样怎么样。
贺真举手。
“怎么了?”
“上厕所”
“快去快回啊!”
走出教室是一股冷风吹来,贺真打了个颤,慢慢悠悠的下楼。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大抵是说这个女孩子小小年纪不爱惜生命,然后旁边的人就说,哎呀,现在的小孩子压力可是比我们都大的。什么补习班啊,兴趣班啊,真的是。如果是我的女儿,我就不会怎么样怎么样。
贺真就当是听废话。
楼道转角的地方有一扇窗户,只关了一半。冷风就从另一半里呼啦啦的挤进来,贺真站在那里,头发被吹起来,久久的,不肯离去。
贺真听到这些话,就一下想明白了,然后想着,幸好杨思转学了。
幸好。
贺真把手揣进兜里,低头转了转脚,然后转身上楼。
热气扑来。
“报告!”
“嗯”
贺真坐回位子,那些热风涌进他的大脑,衣服与身体的缝隙。他想再回到楼道,他一直怕冷,但现在这热度更让他害怕,仿佛无孔不入。
他的大脑开始昏沉,用手撑着时更是沉重,他想起那次喝蛇汤。口腔泛着苦涩,胃里在翻腾。
他的上半身慢慢趴在桌上。他感觉有一条线在他眼前展开,泛着美丽的金光,他看到大海,波光粼粼。他沉入海底,背上紧紧地贴着一块石头,将他向下压,向下压,他睁不开眼。他就在海底,身体漂浮,脚不着地。
他感觉不到东西了,只想入睡,只想凉快,不要热风,他要暴雨。
姜禹拿起电话,“怎么了?还没……”
“请问你是贺真的哥哥吗?”
不是贺真的声音,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我是,他怎么了?”
“贺真同学感冒了,高烧不退,这个样子没法待在学校寝室休息了,如果你方便的话就来接回去吧!”
姜禹拿上车钥匙出门,“现在在哪儿?”
“现在我们在学校对面的这个药店里边儿”
姜禹听到位置就挂断了电话,发动车子。
到地方时贺真已经醒了,只是还迷糊着,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眯着一条缝看人。大概是怕光。旁边是那个男老师。
姜禹向那些老师道过谢后就抱着贺真上了车。贺真躺在后座,接近1.8的身高让他半条腿都垂着,极不舒服。
姜禹车开的慢,因为后面有个还迷糊着的贺真,万一刹车时他不小心滚下来了怎么办?
车没开回家,直接载着贺真去医院打点滴。
医生还先建议量个体温,姜禹说刚才已经量过了,都接近40度了。医生马上写了单子给姜禹。
一边写一边说:“再晚一点可就关门了!”
贺真眼前没有明确的颜色,蓝染着
黄,黄染着紫,紫又染着红,分不清楚。一双手覆上去,轻轻地让他闭上眼睛,道:“别看,快睡”
贺真睡不着,这里有一股很大的药味,还有一股非常刺鼻的涩味,他只想吐。
“睡不着?”
贺真点头,道:“味道好难闻,我有点想吐”
“那我扶你起来去厕所?”
贺真道:“不,只是想而已”
姜禹牵起他那只空出来的手,说:“那我给你放歌听?”
贺真还是拒绝“会吵到别人的”
姜禹道:“不会的,我放小声一点,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怎么样?”
贺真眼睛露出来一点,“那把灯关掉,好刺眼!”
姜禹抬手关灯,继续问他:“现在能睡了吗?”
贺真道:“我没有力气睡觉了”
姜禹:“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真疑惑:“什么意思?”
姜禹发现自己想岔了,说:“没什么,听歌吗?”
“嗯”
姜禹借着手机的光看贺真,他的眼睛还是大大的睁着,脸色苍白,嘴唇是接近肉色的样子,头发柔软的贴在面颊上。
贺真突然问:“那今晚你怎么办?”
姜禹无所谓道:“守着你啊!我身体比你好”
贺真哦了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道:“我睡不着,闭上眼睛的时候特别不舒服,干干的,涩涩的,睁开眼睛又特别想闭上,就这么躺着我都不舒服,老是想翻身。鼻子不通气也好难受,是不是感冒都这样啊?姜禹”
姜禹愣住了,贺真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带着点迷茫,带着的甜,还带着娇。
姜禹慢慢的坐上床,鞋子没脱,上半身靠在墙上,道:“我抱着你就不这样了”
“姜禹,我够不到”
姜禹又挪过去一点,把贺真的身体往上提了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把被角给他掖好。
贺真缓缓闭上眼睛,但他还是能看到一层红,非常鲜艳的红,贺真谁也不告诉。
他感觉到热,像是裹着一层被子站在太阳底下曝晒,他的血管里都弥漫着这一股热,他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大腿流到膝盖窝。
“外面下雨了吗?”
“没有,不过现在还很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姜禹说。
贺真摇头,“我不要在这里睡觉,我一会儿就回学校去”
姜禹翻身下床,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麻了。
“那先去吃饭吧!然后我送你回去”
贺真甩了甩手:“我要先换衣服,这件衣服上都是医院的味道,好难闻”说完,他皱起眉。
姜禹点头,“好”
贺真在学校习惯早起了,现在才六点开头,天都还没亮,冷风嗖嗖的刮着。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贺真搓了搓手,猛地上前一大步,把姜禹的手握住,姜禹走慢了点,将贺真羽绒服后面的帽子给他扣上了,又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贺真就更臃肿了,而且羽绒服上面还有那股涩味,他又偷偷把拉链往下拉了一截,吸了吸鼻子没闻到气味后他才放心。
停车场就转个弯的事儿,只是走进里面要绕几圈,贺真觉得自己一个人走的话,肯定得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