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解南忆这个人,虽然名字听起来像是解决困难很容易,但是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困难确是一个都解决不了。6岁的时候,自己亲爸,去工地监工被四楼掉下来的木板一砸,就这样留下他妈和他孤儿寡母就这样去了,这命里给的困难他个小朋友根本解决不了。他妈当时抱着他哭天喊地了好几天,嗓子都哭哑了。不过后来那几万块的补偿一到,她眼泪一抹,寻思着自己总不能带着个拖油瓶打拼。于是第二天就带着懵懵懂懂的儿子回了乡下他爷爷奶奶家。他妈一见到二老,泪眼婆娑的说:爸,妈,你们别担心,就算东子去了,你们依旧是我爸妈,我一定会给你们养老送终,南南我也会抚养他长大。过了两三天,他妈就回城里打工赚钱。他不想跟妈妈分开,但是他什么都阻止不了,于是他天天端个小板凳坐在院子前等,等他妈妈回来接他。其实啊,他妈没出一年就带着他爸的那几万补偿金再婚了。
他爷爷平时有事没事就骂他短命的爸爸,骂他读什么书,非要去大城市上班,忘记家里老祖宗留下来的地。忘了本,祖宗不认他,他遭了天谴被砸的脑袋开花。每到这个时候,她奶奶都要冲上去骂他爷爷一顿,骂的都是一些乡下人的粗言烂语。等骂完了,回来就亲亲热热的搂着他说:南南你可别听那臭老头说,你爸爸可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厉害的不得了,我们南南也要好好读书,以后坐在办公室里享福。他奶奶又转口骂到:都怪你那妈,不守妇道,克死克你爸,应该遭天谴的是那个臭娘们。解南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依旧每天坐在院子前等。直到十二岁,他爷爷喝酒喝多了,回家的路上一头栽进了田里。他记得那个时候,天很黑,不过星星很亮,他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星星,听着奶奶拿这个手电筒,骂骂咧咧的出门找爷爷。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一阵喧嚣,还有奶奶悲6痛欲绝的哭声。
一片黑变成了一片白。
不过戴孝的只有他和他奶奶,那个说着把丈夫爸妈当做亲爸妈的那个女人依旧没出现。从那以后很多事都变了,他不爱坐院子里等人了,骂遍全村无敌手的奶奶也不爱说话了。她身形越来越佝偻下去,但是仍然会亲亲热热的搂着他说:南南,好好读书,像你爸爸一样厉害,不留在这个穷地方,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他终于长到了十八岁,在那个燥热的夏日里他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信。他又哭又笑的跑回了家,大喊着对奶奶说:奶奶!我考上了,我考上大学了!跟爸爸同一所大学!于是两婆孙当天杀了一只老母鸡,开开心心的庆祝了一天。
那个暑假真让人开心,哪怕他每天要五点起床去镇里给人家挑一天的水泥挣学费他也开心。直到暑假过了一半的某一天,村里的李大伯到工地来找他,对他说:南子,你快回去看看你奶奶,你奶奶她…她摔着了!
解南忆拔腿狂奔,心里一直默念:奶奶没事的,没事的,一定就简单的摔了一跤。等他回到了家,发现院子里围了三圈人。“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奶奶只是摔了一跤啊。”可是他说不出来话,他问不出口。他感觉心脏都要裂开了,惨白着一张脸挤开人群。院子很小,人群也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可他走不快,因为浑身都在发着抖。正是正当午的太阳,可是他觉得好冷,冷的他止不住的哆嗦。
他终于站到了奶奶的房门口,老村长看着他,有些沉重的对他说:“南子,腰骨头摔断了,她留着一口气等你回来。你快好好看看她吧”说完就轻叹了口气,让开了身子。
解南忆站在床前,轻轻的握住了奶奶的手,真冰啊。他开口喊她:“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听见了,半睁的双眼睁的更大了些,嘴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说话,解南忆立马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了奶奶的嘴巴前。“南南,好……好好的…” 解南忆鼻头一酸,声音也带着哽咽:“嗯,奶奶,我知道了。” 她仿佛用了最大的力气,用了最多的疼爱说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乖……乖孩子,别哭。我…我找你爷爷去啦。” 说完,眼睛流出了最后一滴泪,永远的闭上了。
“啊!!!” 解南忆终是忍不住了,他痛哭了出来,哭的稀里哗啦涕泗横流,周围的村人也心酸了起来。默默的拍着他的背,劝他,安慰他,可是解南忆一句也听不见。他只知道他没有家了,爱他的人都走了,真真正正的没有家了。
他不知道那些日子他怎么活的,只是麻木的看村里的老人忙来忙去,村长帮忙操办了丧事,而他只是面目表情的跪在棺木前,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的质疑,他怀疑着肯定着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噩梦。
直到奶奶下葬那一天,他醒了。拖着两条跪了太久的腿,慢慢的走到棺前,看奶奶最后一眼。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没喝水,也没说话,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奶奶,我会好好的,再见。” 然后让开了身子,棺合上了。
解南忆还是在工地挑水泥,一睁眼就去,直到天黑才回来。他不想回那个空荡荡的家,只能拼命的干活,拼命的挣学费。
汗水从工地帽里流出来,弄得他眼睛疼。他正停下来揉眼睛,看见李大伯从前面冲他招手,他放下铲子走过去。发现门外站了一个女人。即使过了十二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穿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是谁。
是妈妈。
是那个儿子才六岁,死了丈夫就拿着赔偿金抛下儿子,不到一年就再婚的妈妈李玉兰。
“南…南南……是你,儿子,我是妈妈啊” 那个女人开口说,她激动的掉着眼泪,抓着包立马冲了过来。
解南忆沉默的看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她身上的香水味冲着他难受,他微微的挣开,后退了一步。
李玉兰楞了一下,眼泪都忘了流,她尴尬的抹了抹手,诺诺的开口说:“南南,是不是还在怪妈妈啊,妈妈实在是走不开,弟弟妹妹太小,你张叔叔平时工作又太忙,我要照顾他们……”
哦,原来他有弟弟妹妹,原来新结婚的姓张啊。
后来他也不知道她继续说了什么,只知道她熟门熟路的进了他和爷爷奶奶的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忙里忙外,给他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不让他继续去工地。他只知道,她要带他走,说那个张叔叔承认他,给他学费让他上大学,他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李玉兰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难受,好日子过惯了再来这种穷地方就像被针扎一样,再加上平时她出门买菜洗衣,总能听到一些流言蜚语,骂自己白眼狼,骂自己不认儿子,骂自己拿着前夫的赔偿金让现任丈夫做生意才发了财。其实她也心里难受,毕竟是自己掉下来的肉,另外也是愧疚,而且儿子长这么大,又考了一流的大学,只不过给他四年学费,之后出来了,更能帮家里的生意不少。而且她拿了儿子生辰八字给常去的算命大仙那里看,说自己儿子是个有才命,认回来好处只多不少。只是平日里厂房那些工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现在村里没眼见力的越来越会骂,当着她的面也敢大声指指点点,她只能软硬兼施,哄着骗着,拿着小时候自己怎么宠儿子的事一遍遍的劝解南忆。终于把他给磨动了。
两天后,解南忆就要跟着妈妈去A城了,那个六岁前呆的地方,也是爸爸和自己马上上大学的地方,也是自己马上开始新人生的地方。
他的行李很少,因为李玉兰什么都嫌弃,嫌弃衣服太寒酸,所以让他不要带,过去了都买新的。于是他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还有爷爷奶奶的一点遗物。自己打工的两千多学费,奶奶辛辛苦苦攒在存折里给他留的一千块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