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小姐，小姐？”潇潇见优莲一直端着茶却没有喝，小声提醒道，“茶凉了，需要为您再换一杯吗？”
“嗯？”优莲这才反应过来，她将茶杯放下，左手扶额，淡淡道，“罢了，凉了就凉了吧，去把‘惑业’拿来。”
“哎，得嘞。”潇潇接过优莲手中的茶杯，欢欢喜喜地去取琴去了。
曾经的优莲并不喜欢弹琴。当初会一心一意跟先生学琴，也不过是为了课后那一个又一个的逸闻趣事，那是自由的故事。而如今，也只有在抚琴的时候，她才能得到一点点安心的感觉，想想也是有些讽刺。
手指下的琴弦流淌出泠泠琴音，优莲闭上眼，任身体内咆哮的洪流随着琴音倾泻。
周府出事后醒来的第一个早晨，她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睡在鹿城不远处的郊外。跌跌撞撞回到周府门口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狼狈不堪，头发胡糟糟像个鸟窝。而此时距离灭门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三天，周府已经被官府封锁了。
“想想真是唏嘘啊，前些天还那么风光无限的周府，竟然只一个夜晚就成了这副模样，再有钱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守门的衙役跟来询问情况的优莲说了一会儿，“你是不知道，这周府上上下下六十多口人，死得有多惨呐，缺胳膊少腿的，就没找到一块儿完好的尸身，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下手竟然这么狠。”
“走吧走吧，你这叫花儿是来周府讨吃食的吧，以后也不用再来了，这周府啊，除了一个许多年没人见过的生死不明的周府小姐，全都死得干干净净了。”
优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懵懵懂懂走到大华寺的，或许她的心底还是存了先生可能还在等她的那么一点点希冀吧。
不是祭祀的时节，去往大华寺的路上人迹稀少，有些冷清。远远的，优莲就能听见厚重的铜钟声。那晚约定的榕树下，先生的身影自然是不在了。优莲缓缓地坐在树下，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要怎么办，就像做梦一样，不过一个夜晚的时间，她从一个周府的千金变成了孤身一人的流**花儿。树上的鸟儿感觉到树下躺着的人儿，纷纷往下落，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叫着。
优莲发泄般地挥动手臂把这些鸟儿赶走，却意外看见了藏在树上用布帛包好的物什。
那个形状，优莲是认得的。
是先生的琴，叫“惑业”。
因着总被家里管束的缘故，优莲偷摸爬树的本事练得还算不错。她将“惑业”取下来，抱在怀里，坐在高高的枝丫上，感受着微风撩起她凌乱的长发。
突然间，她第一次有一种活着的真实感。
“这是谁家的姑娘？天快黑了，也不回家。”也不知过了多久，树下站了一位着华服的锦衣公子，温文尔雅，一身贵气的模样。
“家？我没有家。”优莲一前一后地晃着腿，一双白皙的足上布满了被荆棘刮伤的血痕，大而美丽的眼睛在乱蓬蓬的头发间若隐若现。
“这样啊。”华服公子微微一笑，“姑娘可愿跟我走？”
如梦斋的主人真是个奇男子。
一曲终了，优莲想起那个男子对她伸出的双手，那个时候的自己又脏又疯，也亏得他下得了手肯带自己回来。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小时候，她的身边总是会蹦出些蛇鼠虫蚁，把她吓得哇哇乱叫，后来习惯了，便也好了许多。每到春天的时候，父母总会带弟弟出去放风筝玩儿，但是从来也不带她。她知道的，父亲看她的那个眼神。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但是她还是很喜欢大家，喜欢父母给她带的小玩意儿，喜欢厨娘做的饭，喜欢花匠修剪的花。当她看到大家的尸体的时候，更多的感情是什么呢？难过吗？好像也不是，似乎恶心更多一点。好像天生的，她的感情里就欠缺了一块儿，无怪父亲总厌恶她凉薄。不过，最近这是怎么了，似乎涉及到周府的事情便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优莲缓缓地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怕打草惊蛇，这几日桐尧便没有再去如梦斋守着。叶争平日里也就作作画，林寒就在一旁写字，偶尔提点一下，剩下的桐尧却是闲得要长蘑菇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儿啊。”桐尧整个人摊平在书桌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您就要失去您可爱的宝宝了。”
“急什么。”林寒好整以暇地放下笔，“明日就是元宵了，鹿城的花灯会一向是热闹的，叶争，明日叫上邢公子还有优莲姑娘，一道出去游玩吧。”
“可是大人，花灯会上最是混杂，我怕……”叶争抿了抿嘴，有些担忧道。
“越是混杂，越是容易抓到狐狸尾巴不是么。”林寒笑笑，“小尧儿，明**可得把优莲姑娘盯好了，少了一根头发都要拿你是问的。”
“嗯……啊？”桐尧正开开心心计划着明天要去逛灯会，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大人，我们商量商量，咱们换一换身份，让小争去好不好？”
“不好。”林寒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桐尧抱着额头泫然欲泣。
……暴君！
元宵当日，邢璋弄了一辆异常风骚的豪华马车来接他们，车内很宽敞，坐六个人空间还绰绰有余。
“行啊你小子，怎么认识这样一个朋友的。”桐尧用手肘悄悄捅叶争，“真是居家旅游必备啊。”
“没，没什么啦。”叶争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认识小争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花灯会。”邢璋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微微笑道，“我刚好需要回去处理点事情，想从小巷子里人少的地方折返，正碰上被几条恶狗堵在死胡同的小争，便顺手帮他赶走了。”
“我还记得恶狗都跑了好远了，小争还抱住我不肯撒手。”邢璋又补充道。
“邢兄，你快别说啦。”叶争的脸更红了，语无伦次的样子格外想让人欺负。
“哦？”桐尧的眼光在叶争跟邢璋之间转了几个来回，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被恶狗吓得要哭的叶争吊在邢璋身上的模样。
嗯，真的是很有画面感了。
优莲虽在车内，除了普通的客套，也并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看着车外的车水马龙。
“抱歉各位，马车只能到这个地方，接下来的路途就需要步行了。”到了街口，邢璋掀帘下车，“二位应该是第一次在鹿城过元宵吧，欢迎来到鹿城最大的盛会。”
在车内的时候桐尧还没有特别深刻的感觉，待车帘被掀开的时候，眼前的盛况着实让桐尧吓了一跳。
还是通往章台的那条路，却比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更加热闹盛大，道路两旁摆满了卖各式花灯的摊位，有的花灯小而精致，像是兔子、黄莺，也有特别硕大霸气的花灯，一条长长的龙灯横亘在道路上方，金色的身体格外耀眼。整条街上人头攒动，桐尧一不留神就被人群挤得落在后头，半天才追上。
优莲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叶争在她身侧用身体帮她留出一块儿空间，以免她被人群挤着。邢璋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而林寒却是不见了。
桐尧努力踮着脚想在人群里搜寻林寒的影子，奈何映入眼帘的除了大脑袋就是小脑袋，但是怎么看好像都不是林寒那个脑袋。
当桐尧感觉到自己脖子都快伸成只老王八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从人群中拉了出来。桐尧的第一反应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感真是非常让人愉悦了。
“下次再跟丢可不带你了。”林寒抓着她的手，把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
“……”桐尧感动得眼泪汪汪。
“拿着。”林寒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个花灯，“送你了。”
桐尧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花灯，微微有些愣住。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猫造型的花灯，眼睛用一对浅色的琥珀石装饰，整体微微透着些暖黄色的光。
“大人~！”桐尧抱住林寒的腰，感动得涕泗横流的模样。
“脸拿远点，脏。”
紧赶慢赶，林寒跟桐尧总算是追上了叶争三人，优莲虽有些累的模样，但似乎并不是太排斥这样人多的场景，倒像是有些开心。叶争手里提了好几个花灯，有小兔子、小狐狸还有白鹿造型的，双手都快拿不下了。
“邢兄，够啦够啦，再买就真的可以开店了。”叶争虽一直眼巴巴地看着摊上的花灯，但双手的负担很清楚地提醒着他在挑战身体的极限。
“怎么，不够喜欢？”邢璋歪头看着叶争，一脸温柔的笑容。
“都喜欢都喜欢，但是已经足够多啦。”叶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见林寒他们过来，开心地举着花灯对他们招手，“大人！我们在这！”
桐尧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花灯，小猫儿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格外漂亮。
林寒温柔地扫了一眼桐尧，拍了拍她的肩。
“都怪大人不够有钱，下次一定给小尧儿买最贵的。”
“……”
大人，我真的没有嫉妒的意思！
众人重新汇合，眼尖的桐尧一眼就看到了优莲手上的莲花盏灯，片片花瓣舒展，围绕着花芯的一盏小烛，非常精致的模样。
桐尧悄悄咪咪地问叶争莲花灯的事情，惹得叶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热闹。
优莲这次竟然出乎意料的合群，一改往日冷漠疏离的态度，对这灯会上的一切都非常好奇，斑斓的光影照在她的脸上，美丽的大眼睛因为兴奋而熠熠生辉。
叶争不由自主地被这样的优莲深深吸引。曾几何时，楚宋也带着他逛过灯市，虽然那时候的灯市非常非常小，自己也只能以鹿身示人，但楚宋脸上的笑容，就像现在这样，充满着好奇、惊喜以及，自由。
“又在发呆？”四周很吵，邢璋见叶争呆愣在原地，低下头在他耳边轻笑道，“如果再被恶狗抓走，这儿人这么多，我可再没法儿及时替你解围了。”
“邢兄又拿我说笑。”叶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这满脸的‘来欺负我’的表情，不折腾你折腾谁呀。”桐尧突然冒了出来，笑嘻嘻道。
“桐姑娘。”叶争无奈。
“嗯，在下也觉得桐尧姑娘说的甚有道理。”邢璋笑眯眯地接话。
“邢兄，怎么连你也打趣我。”叶争一双圆溜溜的鹿眼尤其无辜的模样，“罢了罢了，我找大人还不成么。”
“嗯？”正在默默观灯的林寒偏头看了叶争一眼，狐狸眼微微含笑，“大人最是喜欢小争这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了，对，就是现在这样。”
“……优莲姑娘。”叶争最终只能转头看向优莲，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优莲的眼里竟然藏着些笑意，虽然只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