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回忆（2 / 2）

蒋荼选择性无视了他虚伪的恭维，对这大笑报以冷漠：“除了美化外表的实用性外，服装还具有满足个性化和自我表现两大功能。而一个人的衣着打扮，从某种程度上也能够反映他的心理特点。” 她重新回归对楚邱越的心理侧写，“丝质衣物极为柔软，需要出众的身材才能穿得好看。爱穿丝质衣物，说明她对自己的身材充满自信，并渴望获得异性的注意。”

见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任颢也不好再没个正形。

他摸了摸下巴，打字道：“如果是服饰都可以表现心理的话，那么楚邱越选择这样的高跟鞋和手提包也一定有说法喽？”

仔细翻看楚邱越发于朋友圈中展示的自拍，蒋荼归纳道：“我先讲高跟鞋的。从楚邱越的私人照片中可以看出，她喜欢穿的高跟鞋一般有两个特征，一是价格高昂，二是鞋跟细。”

“价格高昂的这个我知道。”任颢接过话来，“楚邱越入职的时间并不算长，而且据我们当前获得的资料上来看，如果不贷款的话，就她那点工资要支撑她购买这么贵重的名牌鞋，我看够呛。这些鞋的高价格，除了体现她的品味外，应该还可以反映出她的虚荣吧。”

应是意外于任颢对此的了解，蒋荼的语气仿佛缓和许多：“不错，那我就讲关于细鞋跟的部分。身为模特，楚邱越应该知晓长期穿细高跟鞋的诸多危害，但为了视觉上的美观，她依旧选择了细高跟鞋。这样的女性，表现欲强并渴望引起他人注意。”

任颢倍显遗憾地发了个叹息的表情：“这和丝质裙子反映出的性格有点相似啊。”

起初的兴趣逐渐被消磨殆尽，他也不复先前那样有耐心。

“如果是在有需求的场合穿这些，自然无可厚非。然而，她多次和死者见面时却都在不必要的情况下选择了丝质服装和细高跟，就好像她不是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与好友相见，而是刻意去吸引好友身边的人的注意。”蒋荼回复的话语犹如暴风雨时水面的漩涡，仿佛欲将人卷进深海里，“这究竟是因为吸引他人注意的渴望无时无刻主宰着楚邱越，还是她另有目的呢？值得商榷。”

这本该是惹人追索的一段话，任颢心中却毫无波澜起伏。

坦白来说，他并不怎么相信那些心理学，甚至难以将蒋荼分析出来的性格和楚邱越对应上——要真想吸引人注意难道不是打扮得越花枝招展越好吗？楚邱越又何必一身小黑裙闯天下？

反正他觉着这事儿挺扯。

更何况，根据衣物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真的可靠？万一她赶上哪天心血来潮给自己来个形象大改造，从头到脚通通换个彻底，用服装心理学又该怎么说？

调查楚邱越，这和他们目前已确定的侦破方向迥然不同，就这般轻易地去改变，很容易拖慢侦破的进度，延长最终破案的时间。

而他们的大敌，就是时间。

墨夜中悄然延伸的网线，虽能将远隔的两人联系作一起，却对心意的相异无能为力。

沉浸在案情中的蒋荼，尚未注意到任颢已不再给予回应，依旧一句句发送对楚邱越其人的分析：“首先，楚邱越常用的这个手提包采用质地上乘的牛皮革制成，体型小巧，但以内部分隔出许多空格为特色，便于为每样物品都准备空间，符合完美型性格者对包的需求。其次，该手提包有具很明显的金属质感。这种类型的人较为敏感，总是希望别人为自己付出……”

她最后一句还没编辑完，任颢已先将话语发到眼前：“蒋顾问，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决定把目前调查的重心放在馆长身上。可能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心理学吧，你要是说用微表情测谎我还能理解，但单看衣服首饰什么的判断性格，我就不太能接受了，不好意思啊。”

蒋荼看着那几行冷硬的宋体字，方得一丝暖意慰藉的心渐渐冷了，正输入汉字的一双手无所适从地于半空中停了片刻，终是颓然放下。

莫名涌上躯壳的脱力感如海潮，裹挟着所有感知而去，她仿佛在一瞬之间被抽空了输入文字的力气。

或许正因如此，这次她发的是音频。

“好的。”蒋荼缓声道。嗓音若鸿羽般轻之又轻，霎时被卷进高楼间呼啸的晚风里，听不清哀乐喜怒，亦辨不清眸中晦明几许。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单薄身影为汹涌的夜色所吞噬。

俯瞰地面，酒绿灯红。中心地段的商业区灯火奢侈冶艳，芸芸众生各自聚作一处欢腾笑闹。

唯独她一人孤立于百尺高楼之上，隐于幽暗之中。

好似为自己某种孩子气的幼稚行为感到好笑，蒋荼轻勾唇角，信手删去了任颢叮嘱她注意安全的短信，洒脱如斩尽对俗世最后的一点温存。

果然，没有人能理解自己。

就连他，也不行。

栗色的长卷发追逐着劲风肆意狂舞，露出左耳垂上一枚经黑曜石切割制成的耳钉。蒋荼慵懒地半眯起琥珀色的狭长眼瞳，感受着风的气息。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如同海水的波纹一般，随风漂荡开去。

这个仲夏的夜风是那样寒凉，凉比深海的水温。

蒋荼知道，她正缓缓往更深处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