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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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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奇道是一座山谷之中的古道。相传,此道乃是岐山温氏先祖温卯一战成名之地。数百年前,他与一只上古凶兽在此恶斗九九八十一天,最终将之斩杀。这上古凶兽,便是穷奇,惩善扬恶,混乱邪恶,喜食正直忠诚之人,馈赠作恶多端之徒的神兽。当然,这传说究竟属实,还是岐山温氏后代家主为神化先祖而夸大的,那便无从考据了。

经历数百年,这条山谷已从险峻要道变成了一处歌功颂德,射日之征后,众家瓜分了原先岐山温氏的地盘,穷奇道也被兰陵金氏收入囊中。原先山道两侧高阔的山壁上凿刻的都是大先贤温卯的生平佳迹,兰陵金氏接手之后,自然不能让这些岐山温氏的光辉往事继续留着,正在着手重建。

重建的意思,就是要把整个两侧的高山壁画凿得干干净净,尽数清空,刻上新的图腾。当然,最后,必须还要改个能凸显兰陵金氏之神勇的新名字。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苦力的人选,除了低阶低到尘埃里、一辈子都难出头的修士,普通人家的平民,更多的,则是射日之征后便沦为丧家之犬的战俘们。

三人到达穷奇道之时,已是夜间,深色天幕丝丝冷雨飘飞。温情深一脚浅一脚跟紧魏婴,直打哆嗦,像是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发冷,魏婴与我时不时要搀她一把。山谷之前有一排临时搭建的棚屋,供战俘们夜间休息使用。

远远地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雨丝,扛一面大旗慢慢走动。再走近些,那扛旗之人竟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背上还背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幼子,被布条绑在老人背上,正在认真地咬手指。一老一小在路上来回行走,老人家扛那面高旗扛得十分吃力,走两步歇一歇,把旗子放下。见状,温情红着眼眶叫道:“婆婆!是我啊!”

那名老人约莫是眼神耳朵都不好使,没看清也没听清来人是谁,只知道有人走近了在叫什么,连忙又把旗子扛起,满面畏惧之色,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了被斥责一通。温情奔上前去,夺过那面旗子,道:“这是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这面大旗上绘着一枚硕大的岐山温氏太阳家纹,此时却被涂上了一个血红的大叉,旗面也被撕得破破烂。

射日之征结束后,被打成“温狗余孽”的人不计其数,折腾他们的法子也不计其数,还要美其名曰“自省”。

我心也知肯定是这老婆婆年纪太大,没法和其他人一样做苦力,这里的主事便想出了这各法子折腾她,要她扛着温家残旗走来走去,进行自我羞辱罢了。唉……

那老婆婆先是骇得一缩,待勉强分辨出来人,张大了嘴。

温情道:“婆婆,阿宁呢?四叔他们呢?阿宁呢?!”那老婆婆看看她身后的轩辕少昂和魏婴,不敢说话,只望向山谷那边,温情顾不得其他,飞奔而去。

宽阔的山谷两侧架着火把,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山道中负重而行的数百个身影。

这些战俘们个个面色青白,步履虚浮拖沓。他们不被允许使用灵力和借助外力,不光因为兰陵金氏对他们戒备,也因为要有惩罚意味在里面。

十几名督工撑着黑伞,在雨中策马穿行

,吆喝驱赶这这些步伐沉沉的力士和战俘们。温情冲了进去,视线在每一张灰头土脸的疲惫面容上乱撞,几名督工注意到了她,喝道:“你是哪家的?怎么乱闯!”

温情被他们挡住了去路,着急道:“我找人,我找人啊!”

那名督工驱马近来,拔出腰间一样东西,挥舞道:“我管你找人还是人找,走!再不走……”

正在此时他看到一名白衣青年和一名黑衣青年并肩,跟在这年轻女子身后走了过来。

那黑衣青年生得一张明俊容颜,眼神却颇为阴冷,正在盯着他,盯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而那白衣青年唇角勾起,带着邪肆冷冰的气息,特别吸引人的目光,那双充满冰冷刺骨的眼睛,此时像盯着死物盯着自己,那督工就再也说不出话,动不了身,心中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只有一个声音——跪下求饶!!

很快地,他发现这两名青年并不是在盯他,而是在盯他手中挥舞的那柄铁烙。

这些督工手中的铁烙,和从前岐山温氏的家奴们惯用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顶端烙片的形状从太阳纹改成了牡丹纹

我与魏婴都注意到这点,两人眼中寒光乍现。不少督工都认得他们的脸,不禁悄悄勒退了马,反倒是那些战俘没几个认得,看到我手中的折扇以及魏无羡腰间的随便,才猜出了来人身份。

众人以我们俩为圆心退了开,空出了一大片地。

旁人再不敢阻拦温情,她边找边喊:“阿宁!阿宁!”呼声凄厉,然而无人应答,找遍了整个山谷都没见到弟弟的踪影,若是温宁在这里,早就自己冲出来了。温悄扑过去抓着几名督工问道:“这几天新送来的温家修士呢?”

数人面面相觑。这时一名瞧上去甚为憨厚的督工和和气气地道:“这里所有的战俘都是温家的修士,每天都有新送来的。”

温情道:“是我弟弟,是金子勋带来的!他……他大概这么高,不怎么说话,一说话结结巴巴的……”

那名督工道:“姑娘你看,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哪儿记得清一两个人结巴不结巴呢?”

温情急得直跺脚:“我知道他肯定在这儿的!”

那名督工道:“不然你慢慢找?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要是在这山谷里找不着,那咱们就没办法了。”

我声音平淡冰冷道:“都在这儿了?”

我一说话,那几名督工的脸都僵了,其中一名督工转向我,道:“是啊。”

魏无羡冷笑道:“好吧。我姑且当活着的都在这儿了。那么,其他的呢?”

温情的身体晃了晃。

与“活”相对的“其他”,自然只有“死”。

那名督头连忙道:“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咱们这儿虽然都是温家修士,但可没人敢闹出人命来……”

魏婴恍若未闻,取下了腰间的笛子。原本在他一侧艰难前行的几名战俘忽然大叫一声,扔下背上重物,逃了开去。

四下都有人惊呼出声:“鬼笛陈情!”

魏婴将陈情送到唇边,凄厉尖锐的笛音先是犹如一致穿云利箭划破夜空,横穿夜雨,随后,余音在整座山谷之中回荡。只一声,魏婴便收回了陈情,垂手而立,嘴带冷笑,任由雨丝打湿他的黑发黑衣。

不久,忽然有人道:“什么声音?”

人群外忽然传来阵阵惊叫,连滚带爬把包围圈破开了一处空地。在空出来的地方,淅淅沥沥的雨中,东倒西歪地站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尚且睁着眼睛的温宁。

他脸色惨白如蜡,瞳孔涣散,嘴角的血迹已凝成了暗褐色,尽管胸口完全没有起伏,却明显能看出肋骨已被打塌了半边。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形状,都不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的,但温情仍不死心,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

死死抓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这些天她又惊又怕,跑得几乎发狂,却还是来晚了,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温情边哭边摸温宁的肋骨,似乎想把它们接起来,痴心妄想着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那张原本甜美的脸哭得面目扭曲,变得很丑,很难看。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

在唯一的弟弟僵硬的尸体前,她所坚持的高傲片甲不留。

我和魏婴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

温情收的刺激太大,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魏婴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地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道:“这个人是谁杀的。”

看着温情靠在魏婴胸口,我突然觉得很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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