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家（1 / 1）

晚上临睡前，净尧半倚着房门，跟周安渡道了晚安，正准备将门关上，却被周安渡叫住。

他安静地抬头看着周安渡，漂亮的眼睛里装着他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周安渡离他有些近了，他可以闻到周安渡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和他来自同一款沐浴乳，但他偏执地觉得周安渡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一些。

他的头发刚刚洗过，还带着些湿意，带着点凌乱地搭在额头。昨晚他还教育净尧要吹干头发，显然他自己并没有这样做。过道的灯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净尧仰着头看他，觉得他深刻的面部轮廓，也在这灯光中柔和了下来，像他穿着的睡衣一样柔和。

周安渡也低头看着他，看着他上扬的眼尾，又黑又亮的瞳孔像是上好的黑玛瑙，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美得动人，一种让人想要去保护的美丽。他用那种商量的语气开口问净尧：“我们过几天离开这里好么？”

“离开这里？”净尧下意识地重复，他刚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不久，他的喉咙开始变得干涩，扶在门上的手开始用力，指尖发白，他听到自己用干巴巴的声音问到：“去哪？”

突然地离开让他想到昨晚的梦，想到些不好的回忆，比如当年是如何被带到那艘彻底改变他命运的船上。

他虽然愿意去尝试相信周安渡，但他仍觉得惶恐不安，他怕命运的捉弄再次在他身上上演，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终究只是想象而已，他太怕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打了个冷颤。他不知道周安渡有没有看到，但他希望他能够错过他颤抖的那一秒，他不想让周安渡觉得他的好意被辜负，觉得自己从未相信过他，这样的想法光是想想就让净尧觉得难堪。

他变成了一个白眼狼，他把别人给他的好意放在地上践踏。他变成了一只蜗牛，只愿缩在自己的壳中，这个世界让他太难再次去信任。

糟透了，真的糟透了。净尧这样想着，觉得那种即将崩溃的感觉又汹涌地向自己席卷而来。

周安渡观察着净尧的反应，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谨慎地措辞：“不是立刻走，等到你身体好一些，我带你回家好么？去一个没有海的地方，跟我回家好么？”

“回家么？”净尧喃喃自语。

“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对他提起，从七岁起，再也没有一个家是属于他的了。

家是什么呢？他想到以前那个不大但温馨的房子，想到堆满玩具的自己的房间，想到爸爸抱着他一起看球赛时昏昏欲睡的夜晚，想到妈妈在厨房里伴着抽烟机的轰鸣轻轻哼起的小曲……

现在周安渡邀请他同他一起回家，他要给自己一个家。“家”的诱惑对他实在太大，他被这从天而降的从不敢奢望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

净尧抬起头注视着周安渡的眼睛，他不再是七岁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在洛丽塔岛的几年，他至少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区分善与恶。

他看着周安渡浅茶色的眼睛，他不笑的时候，小小的卧蚕没有出现，狭长的眼尾倒有几分锋利的味道。而他笑着看净尧时，像是一杯温润的茶，有着说不出的韵味，却也会让人沉醉。净尧觉得他的眼中有着大海，他包容而强大，温和的海水将他裹挟，让他几近迷失在这片海中。

周安渡就这样安静地与他对视，并不催促，也不曾移开视线，坦然地任由净尧打量自己，哪怕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对他进行评估，他也毫不在意，他只是希望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净尧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也没有了别的选择，不如再赌一把，赌赌他压在周安渡身上的信任是否会错付，赌赌老天爷愿不愿意放他一马。

周安渡看着净尧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小刷子一样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然后他睁开眼，直直地望着他，眼里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的嘴唇颤抖几下，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一些：“好，我跟你回家。”

周安渡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窝心的感觉，他看着净尧仿佛看到了一个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人对着他献出最后一点瑰宝，他甚至将自己的心捧到手上，以一种献祭的方式，义无反顾地将它交给自己。

周安渡感到自己虚长净尧十几岁，他尚且不愿将自己最后的真心这样付出，更未曾收到过这样受尽磨难后仅剩的那点弥足珍贵的信任。他将这颗真心视若珍宝，他要为它建一座最牢固最安全的宝库，妥帖地将它珍藏在其中，让它不会有一点受伤的可能。

“我会给你一个家，会为你遮风避雨，会护你平安顺遂，直到你不需要这一切为止。”对着这颗真心，周安渡再次给出了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