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请求（1 / 1）

周安渡已经走到了门口，又堪堪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净尧。

他逆光而立，起居室里昏黄的灯光描绘着他轮廓深刻的面部线条，净尧有些看不清他的五官。

他又往回走了一步，和净尧保持在恰当的社交距离，低下头看着这个刚刚到他胸口的小朋友：“怎么了？”

净尧两臂自然下落，手掌蜷缩在过长的袖子中，紧紧握成拳，指甲掐着掌心，既是为自己打气，又是强迫自己说出接下来的话：“先生，我…”他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语。

“嗯？”周安渡给了他回应，并不催他，只是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做出聆听的姿态。

净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又变成了刚来到岸上还不会呼吸的美人鱼。他的脸色涨红起来，被梗在喉头吐不出的话语憋红，这红让他的脸愈发生动起来，像是春日枝头那一朵盛放的樱花般鲜妍。

他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过无耻，他本是一个溺水之人，怀抱着必死之心，可偏偏碰到了一块浮木，允许他攀附依靠，给了他别的可能与希望。他可以短暂地借着这浮木飘过汪洋，但他现在却不想放手，他太贪婪了，他贪婪地希望这浮木可以带他去看更多更明亮的世界。

他的舌尖几次在唇间打转，话语几次出口却又被他生生咽下。

净尧清楚地知道自己会是一个麻烦，一个巨大的毁灭性的麻烦，只要他成为过“j”一天，他就不可能轻易地和洛丽塔岛划清界限。他的人生将成为一场诅咒，为所有靠近他的人带来灾难。

但他又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从那个囚笼中出逃，他并不是简单的一走了之，他怀着破釜沉舟之心斩断了所有退路，遇见周安渡之前，这人间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出手，他一往无前。

现在净尧清楚地知道自己怕了，在周安渡带他看到另一重人间，在他感受到光和热，在他呼吸到不再污浊的空气，在他有了选择的权利，在他感受到爱与尊重的美妙滋味后，他变得怯懦，他丢掉了勇气，丢掉了身上厚重的铠甲。这铠甲既保护他，也隔离他。现在他尝试着对世界露出他柔软的肚皮。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在你忽视我这么多年以后，我不再恳求你来救我，只求你允许我这有些残忍的小小的自私。净尧在心中默念，心下一横，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在不住地颤抖，周安渡清楚地知道他在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他仍默不作声地等待。

“我、我可以留下来，一直跟着先生么？”终于净尧还是说出了口，他的整张脸彻底红透，他不断颤抖地声音让这短短的一句话支离破碎。

他再一次厌恶起自己，厌恶自己的不情之请，厌恶自己的不知满足。周安渡救了自己，这样体贴地照顾自己，已经足够了，这是他本性的善良让他救了自己一命。可是现在，他却恬不知耻地想要把自己的未来压到他的身上。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讨厌过，哪怕在洛丽塔岛上，不得不矫揉造作地讨好那些大人，任由他们玩弄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自己这么讨厌。世界以恶对他，他可以咬着牙撑下去，但是世界只是给了他一颗糖果，一点甜，他却想要渴求整个糖罐，想要拥有很多很多甜。

他不敢睁开眼，不敢看周安渡的表情，他怕睁开眼会看到周安渡眼里对自己的嫌恶。

他也紧紧咬着牙关，不敢泄露出一点声音，他怕有一点松懈，他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等待周安渡回答的那几秒，时间被无限拉长，净尧觉得一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只等着周安渡发话，然后他的末日就要来临。

他听到周安渡走近了一些，他要回答了，净尧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得跳动，在他的胸腔中剧烈地跳动，制造的动静让他耳朵发疼。他有些任性地想让这聒噪的动静停下，他怕错过周安渡的答案。

在满世界的轰鸣中，他听到了周安渡的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