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1 / 2)
漫天的黄沙和碎石混在多重小型风暴里,地面和岩壁被敲击作响。太阳几乎被完全遮蔽,在这一片昏暗地界里看不到任何建筑,荒芜中只余残存的枝干片瓦。
若有若无的管道排气声逐渐清晰。
一个被衣着包裹严实的身影,正乘着黄沙破风而来。低空起舞的碎石敲打在破旧摩托的铁皮上,沙子完全遮迷了他眼前的防风镜。
终于在一处横壁前停下,他将不停喷吐浓重尾气的摩托斜停在岩壁旁。
慢慢在横壁上摸索到一处凸起,将表面的灰尘抹开,凸起处原来是一块地址标识牌。
戴着粗皮手套的手从身侧的大挎包里摸索出手电筒和一封信。他回手把身后的破披风罩在头顶,打开手电对照信上的地址。
按下那块标识牌底部的按钮。只觉地面仿佛轻轻抖了一抖,接着标识牌下方延伸出了一个长矩形状的金属通口。
将那封信从通口扔进去后,他从领口里摸出自己的钢制身份名牌,让通口里射出的光线扫描确认。
回头看看愈演愈烈的黄沙暴,他快速发动摩托前往下一个地点。
仿佛过去了半天那么久,风暴逐渐呈现弱势,自然的光线开始增强。直到天边半轮的夕阳显露出来,晕染着橘红色光线的戈壁区也展现出了它的全貌。
他将吐烟不止的机车停好后,来到一处靠近废旧边境栏的工棚前、敲了敲虚掩的门。
低矮生锈的铁门后钻出一个瘦小却结实的老头,深褐色皮肤的脸对着他扯出一个不痛不痒的笑。
“给我吧。”
他一边把信递给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老家伙,一边交代说:“我的工作到今天就结束了,下次请注意确认接替人的身份。”
老头摘下裂了一边的圆形薄片眼镜,一边用干净的白手帕在镜面上擦了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找到更好的活了?”
“算是吧,”接过老头早就准备好的回信放进包里,“我会把工作交接好。”
“哦不、不用了,这一封你待会就帮我毁了吧。我会重新告诉下个人工作内容。”
“好的。”他摸出挂在脖子上的名牌,让老头用随身的电子小圆章在上面虚空划过。
送完最后一封信,趁着天气还算平静,他整了整衣服和防风镜、准备快点赶路。
回头看着老头的背景就要走进工棚,他抓着邮包织带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开口叫道:“等等…”
老头闻声回头,看见他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方形铁盒。铁盒表面用鲜艳的油彩绘制了动物漆画,看上去可爱又复古。
“这是写回信的先生给的,说是送给雇主的礼物。是一盒糖,代购商从很远的东边销来的。”
老头接下有些掉漆的铁盒,点点头便进了工棚。
而他做完这些,才终于又骑上摩托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深夜
一声低低的“啊!”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他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半佝偻着背脊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喘着粗气。习惯性地按了按鼻梁企图安抚自己,微湿的刘海掠过手心。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会梦见那场空袭。
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雾,外面正下着雪,汗水却浸透了他白色的内衣。
“呃…冷…”
身旁还在熟睡的表弟蜷缩起身体,一边向他挨近一边拉了拉漏风的灰白被子。
看着这家伙睡得死沉的样子,他不由来的一阵烦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行动作、用力一脚把对方踢下了床。
可表弟在冷硬的地板上还滚了两滚,却一点要醒的样子都没有,还砸吧了一下嘴。
瞅着这幅德行,他一时顿感无力。
掀开被子下床,他从挂在椅子上的邮包里摸出那封信、套上了起球的厚重大衣。
寒风呼啸的室外,他蹲靠在落漆的墙面上。借着头顶的门灯,他读起了这封信。是一封问候哥哥的信。
信很短,没几分钟就看完了。
哪有什么回信的先生,不过是他仗着自己字迹好看而吞了雇主的钱而已。
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一直和表弟生活在一起,冒充起“哥哥”的视角来还挺得心应手的。
在决定不再做这份兼职之后,他从街角那家据说都是进口货的杂货店里买了盒糖果,算是对这个对失踪哥哥思念成魔的小男孩一点抱歉吧。
邮工的活并不好干,工钱虽然不多,但胜在不挑人。
因为地区间频发的磁暴和分区性的恶劣天气以及地势,这一片无法进行远距离的信息交互,也因为贫困无法构建专门的运输结构,个体邮工的需求便诞生了。差不多算是这一片地域的特产,听说其它地域的人戏称这里邮工为“信蜂”。
虽然大家都觉得当“信蜂”辛苦,但那些恶劣的区域环境,不以人类生存视角去观赏的话,反而能给他一种暂时脱离生活的虚幻美感。
他最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封信,看着灰烬从指尖被寒风吹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