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的梦（1 / 2）

3 　　阿娘早已过世，阿爹长年驻守边境，没有将哪位姨娘扶正,家里由大嫂当家。冯氏是太常少卿的嫡女，与我大哥门当户对，也和我大哥一般都是眼皮子浅的，两口子在京里整日就琢磨着不要被旁人谋夺了家产。

说句公道话，大哥兼着鸿胪寺掌客的差使比较累一些，宅子里管着将近一个营的男男女女，公事还有各国使者要接待。

再说一句胳膊肘往外拐的公道话，大嫂除了要对付阿爹的姨娘和子女，还有大哥招来的一摊子姨娘和子女要盯着，抽空儿生了五个孩子，那才叫劳苦功高。

除了大哥以外，全家上下都瞅着我是个祸害，生怕受我拖累，恨不得把我逐出家门才好，可又畏惧我与二哥的老拳。

进宫抱了赛雪回来，他们摸不准我会不会咸鱼翻身，脸色好了点。

对着那一张张犹犹豫豫，近之则怨远之则不逊的脸，我很惆怅，索性躲在小院里与赛雪为伴。

“小姐醒了？”门帘掀起，郭妈妈带着四个丫环婆子走了进来，

我赖在船上懒懒地说：“能不能别弄了？反正我不出门，用不着这么隆重了吧？”

郭妈妈一边支使人铺床叠被，一边拉我起来：“这些年你在渭城是怎么过的？瞧瞧这手上的老茧，这脸都晒黑了，哪家哪户的小姐象你似的？等太子爷从虎牢关回来，你的模样儿怎么见人？”

“还早着呢！”我伸了个懒腰，帮我穿衣的小丫环连累得差点跌一跤。

太子正在虎牢关劳军，本来早该回来大婚了。后来传出了流言，估摸着他也想等尘埃落定后再回来，省得被问起来左右为难，便推说下雨山路难行，要迟几天。

后来圣上在朝堂怒斥群臣，将风言风语压了下去，按理太子就该麻利儿地赶回来，可他偏偏染上了风寒。

在这一个月里我心起起伏伏,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恨不得太子永远不要回京，听说能缓缓才能睡个好觉，心里时时压了块大石头。大好的秋日里，向阳山上的枫叶黄了也没出门去看看。我宁愿跟突厥第一勇士单挑，也不想过这种沉闷的日子，半死不活，被人推搡着离跳崖就差一步了。

“最迟这个月底就回来了，总得要赶回来给皇上过寿。”和阿爹一样，郭妈妈笃定我会当上太子妃，欢欣鼓舞着。

今上三十有六，离四十大寿还早着，不会大操大办，但倒霉的太子不敢怠慢，带病提前赶回来也是有的，怪我思虑不周了。

太子回来了，婚事便会被提上日程。

我扶住那个小丫环，露齿一笑：“有劳了，弄得好看点。”

小丫环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居然脸红了红，不敢瞅我。

“这就对了！不出门也得漂漂亮亮的，这才是大家闺秀的作派。不是在渭城了，这是京里，不能被别的女孩子比下去了。要不是看你这几年受了点苦，我才不会容你犯懒。你也不要以为行军打仗辛苦，当小姐就轻松了，同庄稼汉一样得从早忙到晚不得闲。”郭妈妈一边叨唠一边给我挑了绯色撒花烟罗裙，鹅黄绣穿花蝴蝶褙子，缀南洋珍珠绣花鞋。

洗漱完毕，头上一双巧手在盘发，指甲被细细打磨，涂上了丹蔻，我就象木偶一样由得她们摆弄。

郭妈妈又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只红珊瑚莲花簪，还有一串花枝钗。

“郭妈妈……”我犹豫了一下，没心没肺地笑着，“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变成了男人，还有了妻室，可一细看那小娘子竟然也是男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昨晚？你看外面什么时辰了？”郭妈妈瞪了一眼，往我脸上抹了些宫里送来的养颜珍珠霜，“不想见着人烦就躲着不出去吃饭，天下没见着这般没出息的。楚岚说你在塞外打起仗来勇往直前，我瞅着不象。”

不过半个月，我的腮帮子上被养出了一圈肥肉，眼里的锐气磨没了，确实不太象自己了。

画好了妆容，插上了珠翠，郭妈妈左看右看又找了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我忙不迭地躲开：“这个就不用了，走起来打脸，疼。”

“你是要当娘娘的人，以后凤冕更重。”她不由分说按住我，“野了十年了，规矩都忘得差不多了，得要给你补回来，不能让人笑话楚家。整日里在军营混，身边都是男人，当然会做这种梦。天天和赛雪处一块儿，哪天还会梦见变成只猫儿，和它一起捉老鼠呢！”

郭妈妈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打小她就想把我教成端庄贤淑的娘娘，可惜我离家得早，那些贵人做派只学了个皮毛，骨子里是个野丫头，只能在生人面前装装样子，只要处了三天就会被人瞧出底细来。

为了让我养成习惯，她常常用宫中大礼相待，让我惭愧得无地自容，逼得也用些文绉绉的句子以对，逼得规规矩矩行走坐卧，要不然在她面前就会觉得自己象只没教养的猴子。

终于可以出门了，我站起来朝外走去。

“慢点走！”郭妈妈在我身后斥道，“矜持一点，又不是行军打仗，急什么？”